【86】刀剑
邱晚娘将底下一众人都看了一眼，然后道：“所以，你们做了什么，不仅是我，大家其实都是有目共睹的。你们不能嘴上说尊重宁王，背地里却做些宁王不希望看到的事情。不过，我知道，这不是你们本来的状态。我希望明天，以后，你们拿出本来该有的精神面貌给我。否则，我会认为咱们宁王府名不副实。听明白了吗？”
“是！”
虽然邱晚娘的言语还不太成熟，有些像老师在训斥孩子，用的语句还有很多都是现代的白话，但她诚恳的眼神和忽然严肃的态度，让底下站着的下人们立刻也都严肃起来，没有一个人拿她只当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他们有一种感觉，这个王妃，还有很多厉害之处没有展现。
其实想想也觉得理解，王爷那么个英明的人，若这番娶回来的王妃是个傻子，是个没用的人，怎么会让王爷花费心思去讨好呢？最近京都里关于王爷和王妃的传言可是不少的。
本来他们以为这些都是王爷为了做戏而故意传出去的，可是如今看穗禾和绮罗在王妃身边死心塌地的样子，连管家的话她们都打算替王妃去反驳的时候，他们才更加明白王妃在王府中，地位只会越来越稳固罢了。
“刘管家！”
邱晚娘正想让大家都解散，门口奔进来一个家丁，慌慌张张模样，一路狂奔，仿若咩有看到邱晚娘一般，只奔到管家面前，道：“刘管家，可不好了，后厨里闹起来了！”
刘管家皱眉：“怎么回事？”
“有一个新招的马奴，到膳房里偷吃东西被抓住了。咱们的人想把他制服，谁知道他跟疯了一样，见谁都打，很是彪悍！”那家丁一边喘着气，一边脸上还带着一些惶恐。就连他的额头上，都肿了一块，看样子也经历了这一场“战斗”。
院子里大家窃窃私语起来。
刘管家本想跟着那家丁走的，回头一看邱晚娘还坐在上头没有发话呢，心里立刻有了个主意，对着邱晚娘一抱拳：“王妃，这事您看怎么处理？”
以为说两句好听的话就能驯服这些下人？简直是痴心妄想。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娃娃，若当真遇到了事情，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理呢。
聪明如邱晚娘，怎么会看不懂管家的意思？不过是把毛线球踢到她面前来罢了。若她今日不当中把这件事解决了，她以后恐怕就真的无法服众了。
*
邱晚娘到后厨的时候，那个马奴正被一群家丁围在中间。但是这个圈略微有点大，而且也没有人能将他制服。
邱晚娘来时，家丁们仍旧围着那马奴，邱晚娘皱眉看去，但见那马奴大冬天的依旧穿着单薄的布衣，头发散乱着看不清脸。他的手中，还有一根很粗的木棍子，不停地朝周围的人挥舞着。甚至，他的喉咙里还发出一些咕咕噜噜的声音，好像野兽对周围攻击者的威胁。
“这是谁招进来的马奴？”邱晚娘并不急着让人去制服马奴，只一边问管家一边仔细地观察那个马奴。
透过不停转动的家丁围成的圈的缝隙看去，马奴的身量不小，若是真的站直了，说不定和南宫玥也差不多。只是他看起来有些削瘦，单薄的衣物下手臂看起来很是有力，但显然没有一块是虚肉，瘦得结实。
而且他挥舞棍子的时候身子下蹲，下盘很稳，一看就是身上有些功夫的，不仅是蛮力。只是一点，暂时判断不出此人的年纪。
“回王妃的话，这是福叔从街上带回来的。”刘管家不愧是管家，府中的大小事务都清清楚楚地知道。
不多时，福叔来到邱晚娘面前。那是个头发都白了的老伯，走路的时候都佝偻着腰，看起来年纪应该是不小了，让邱晚娘想起在外庄的看门大爷，也是年纪很大了，但是身上的功夫，却可以从他并不虚浮的脚下力气看出来。
这个福叔也是一样。虽然他已经一把年纪了，可是他那双几乎快眯成一条线的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微光，却透着一股子难以察觉的锐利，自然也没能逃过邱晚娘的眼睛。
福叔对着邱晚娘行礼，邱晚娘连忙亲自去扶：“福叔不必行此大礼，您有话且说。”
“王妃，这孩子的确是我从街上捡回来的，原是个乞儿，所以他饿极了才到膳房里偷吃东西的，还望王妃看在老朽的面上，从轻发落。”福叔诚恳地道。
“他到府上多久了？”邱晚娘仍旧不急着发落这个马奴。毕竟人都没抓住呢，提什么从轻发落？
“不过三日而已。”福叔道。
“既不过三日，自然不知这府上的规矩，”邱晚娘看着福叔轻笑，“他既然是福叔带回来的，您定然是最了解他的。他平日里的吃食，可够？”
福叔听邱晚娘这么问，便知道邱晚娘晓得站在别人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并且替那马奴想到了点子上，遂叹了口气有些为难道：“不满王妃的话，这府上每个人的吃食都是有定数的。但是这孩子不一样，饭量比两个人的都要大，就算老奴把自己的饭食分给他一些，都还是不够……本来这孩子还能忍，可两三日过去，铁打的汉子也经不住饿的呀……”
“他的功夫如何？”邱晚娘又问。
“功夫？”福叔愣了一下。难道王妃竟然能看出这孩子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奇才？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要把这孩子从街上带回来的一个原因。
只是王妃来自邱家，邱家并不是武学世家，而且据传闻王妃是不会功夫的，怎么能看得出来这些呢？
邱晚娘自然没错过福叔眼中的疑惑，笑着道：“喂马的功夫。”
她自然看得出来那马奴身上的功夫不差。不仅是马奴，连福叔身上的功夫都是深不可测的。可是在宁王府，她知道有很多区域都有秘密。而她身为这个王府的“女主人”，自然也要替南宫玥去保守这些秘密，哪怕她其实一眼就看出来了。
福叔松了一口气。若连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娃娃都能看出他深藏不露，那他的这身功夫也白隐藏了。
“哦，说到这个，老奴请王妃放心，这孩子不仅能把马喂得很好，而且还会和马交流。只怕这世上能懂马语的，没有多少人了。”福叔道。
邱晚娘点点头：“既如此，是个人才。服饰，劳烦您把他带下去。传我的命令，今后他的饭食，按照三个人的饭食来给。”
“王妃，这不合规矩……”刘管家连忙阻止。这宁王府一向治下严明，说一不二，定下的规矩岂能轻易改变？那若是如此，那以后破坏规矩的人岂不是会越来越多了？那还谈何威严？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邱晚娘笑道，“刘管家的担心我全然明白。只是如今王府上下伙食都是按照一人一份去定，但有些人若是肚皮大些，自然吃不饱的。何况这马奴天生异禀，连福叔都赞叹不已，为他破些例又有何不可？难道管家想看到今后这孩子成日到膳房来偷吃的吗？”
管家一时语塞。他想了想，还想说什么，邱晚娘道：“管家若还是觉得难办，不如这样，他份例上多出来的饭钱，从我的俸禄里扣除。”
“万万不可！”刘管家怎么也没想到邱晚娘会提出这样的提议。
马奴是府中最下贱的人，怎么能让王妃把自己的份例拨出来给马奴呢？这在刘管家看来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但邱晚娘却是不以为然：“有何不可呢？民以食为天，若是我宁王府连一个马奴都喂不饱，还如何服众？刘管家，有时候别人犯错，并不是他自己愿意，而是被逼无奈。我说过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她的俸禄对一个马奴来说，只怕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不过是一顿饭而已，刘管家若不想多给，那她便逼着他给。
果然，刘管家想了想，无奈道：“王妃，属下万万不敢动您的俸禄。既然您都觉得这马奴该吃三个人的饭，那便吃吧……”
只是刘管家心里有些无奈。王府里一向都是规矩大破天，王妃这第一天管事情就把规矩说破就破了，以后看她怎么办呢？
“王妃，老奴替这孩子多谢王妃……”福叔立刻又要行礼，被邱晚娘一手扶住：“福叔您可千万别对晚娘行如此大礼……”
看福叔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能被南宫玥留在宁王府，定然有他的道理。尊老爱幼，自来不因为身份贵贱有所改变。这是她的原则。
福叔倒是有些意外地多看了邱晚娘两眼。这个王妃，行事作风全然不是他能猜到的。
不多时那些家丁被刘管家叫走，那马奴仍旧十分警惕地看着周围。邱晚娘给穗禾递了个眼色，穗禾将周围看热闹的人都遣散了才罢。
邱晚娘这也才有机会认真地看那马奴。那些凌乱的头发后面，分明有一双年轻的眼睛。只是这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光芒，却不太像个人，倒像是野兽一般的，带着狂野，也带着警惕。
他一眼看着一个个离开的人，好像随时都打算攻击别人。许是被打怕了。
“孩子，快过来，”福叔把那马奴拉了过来，拉到邱晚娘面前跪下，“快谢过王妃。今后你有吃有喝的，可不怕愁了。”
“谢谢王妃。”
那是邱晚娘第一次听到马奴说话，声音沙哑，但出乎意料地好听。就好像沉沉的古时候的钟声，自然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浑厚。而这时候，马奴不过才十五岁。
*
公堂之上。
正大光明的牌匾悬在每个人的头顶上。邱家四少爷的杀人案，扑朔迷离之间因为证人证物一个个出现渐渐把真相浮出水面——其实并没有什么绿萼姑娘杀人，真相的确就是邱如彬杀了人。
只是南宫如雪的这番话，却一下子提醒了众人，邱如彬就算杀了人，也可能因为过失杀人或者所谓的防卫而减少刑法。
毕竟蓄意谋杀，与误杀是两个概念。
邱如彬也不傻，当即喊道：“对！当时玉子钊那家伙不仅对绿萼动手动脚，被本少爷拦下以后还对本少爷出言不逊。不，不仅是出言不逊，他甚至还出手打了本少爷！本少爷忍无可忍，这才不得已……”
“不得已拔出带毒的匕首杀了他？”大理寺卿裴渊不咸不淡地接话，似乎并不因为南宫如雪在现场就表现出半点处于下风的妥协，“邱少爷莫不是认为拳脚之争可以用刀剑来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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