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偷听（一更）
轻轻地，带着浅浅的湿热，落在邱晚娘的眼上。
只是一触，南宫玥的唇便从邱晚娘的眼上离开。微温而陌生的触觉，却恍若有电流击过全身。
南宫玥看着邱晚娘吓得紧紧闭眼的动作，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刚才竟然忍不住吻了一个女人，却不是吻她的唇，而是她的眼。
他的小媳妇儿，不会吓坏了吧？
——那一瞬间邱晚娘确实是吓了一跳的，她还以为他要咬她呢。好在南宫玥再没有下一步动作。而她的手早已放在胸口处，做了个防卫的动作。
然等了许久，那个蜻蜓点水的吻过后，南宫玥便再没有下一步动作。疑惑着，邱晚娘慢慢悄悄地掀起眼皮子偷偷往外看了看，却又立刻撞上南宫玥那双潋滟着迷人光泽的桃花眼。他那薄薄的嘴角，带着得逞的笑，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你……”邱晚娘登时红了脸，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南宫玥，又指了指自己，“我……”却始终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来。
“昨日我救了你，这算你还我的。”南宫玥笑着道。
“就……这样？”邱晚娘有些狐疑。昨日那可是救命之恩，就这样会不会……太轻了些？
“要不然呢？”南宫玥嘴边的笑意带了一丝了然，“莫不是王妃真的想要以身相许？”
“没有……”邱晚娘赶紧拿起一边的账簿挡住脸，“这可是你说的，我们两清了哈……”真是造孽，为什么每次他都喜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笑。
更该死的是她真的没有什么抵抗能力。她怕他再这样看着她，她真的会把持不住自己把他给扑倒了……
她倒也不是怕把他给扑倒了，就是不知道扑倒之后会是什么结果……
“两清？”账册后面响起南宫玥好听的声音，“若是没有记错，本王可是救了你不止一回。”
“那……那以后再说吧。”邱晚娘现在希望马车立刻到达皇宫，好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
南宫玥却是很愉悦，也不再逼她，只是拿起一边的册子，认真看了起来。
良久，邱晚娘才从账册后面偷偷露出两只眼睛，看着南宫玥完美的侧脸，心里有些暖暖的东西在滋生。
*
今日宫宴所来皆是皇亲国戚，所以邱晚娘难以避免地又撞上了自己的好姐妹们。
“哟，姐姐今日的这身打扮真是好看得紧呀，”邱晚娘才一出现，打对面便走来一身红衣的邱晚苓，脸上带着嘲讽和讥笑，言语里尽是些不客气的东西，“这颜色，这质地，知道的呢，说咱们宁王妃很有眼光，会打扮自己；可这不知道的呢，还以为宁王妃不过还是那个爱跟在自己贵妃姐姐身后的小妹妹呢……”
邱晚苓一席话意有所指，邱晚娘听不太懂，但周围的人脸色却是变了一变。
宁王妃的姐姐，说的可不是延禧宫的邱晚容容贵妃吗？众所周知，当年皇上看上容贵妃，就是因为容贵妃穿了一身这样海棠粉色的提花裙子当众舞了一曲。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和别人有婚姻的邱晚容很快便进了宫，成了皇上的女人。
听说这中间的事情不太好，宫闱之间被封锁了消息，里头的人不敢说，外头的人只能捕风捉影去猜测。但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不能触及的话题。
还有容贵妃进宫之后才八九个月便生下了三皇子南宫煜，有说三皇子不足月的，也有人猜容贵妃进宫前就怀里孩子——如此一来，有关邱晚容的一切事情，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好像大家都在避之不及。
可是如今邱晚苓却当着面故意提起，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了。
邱晚娘虽然不知道邱晚苓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又为什么连一件衣服都要扯上邱晚容。但她大概猜测这是在讥笑她只会做邱晚容的跟屁虫——兴许从前的邱晚娘就是这样的性子。
“苓儿如此说话，不怕断了舌头么？”邱晚娘轻笑，“容贵妃既是我的姐姐，也是你的姐姐。容贵妃为人端庄典雅，不知是多少女子的典范。身为她的妹妹，若有幸能学到一二，也是好的。苓儿倒是有自己的穿衣风格，这明丽的红色，在这腊八的雪天里，当真是醒目。大概大老远大家就能看到妹妹了。”
周围忽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邱晚苓皱眉，总觉得邱晚娘的夸赞里有些不对的东西。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红颜色，的确在众多参加宴会的女眷中格外惹眼。
“可不是？”人群中忽而一人高声接着邱晚娘的话便道，“若是没记错的话，后宫贵妃品级以上才敢着红衣。邱家四小姐，你是不是有些太过狂妄了？”
邱晚苓立刻抬眼看向那人，正看见玉家五小姐玉玲珑在人群中，身边的人自动给她让出了一条道来。
但见玉玲珑今日一身雪色的衣裳，的确不比邱晚苓来得高调。如此一来，衬得邱晚苓的确太过僭越了。
邱晚苓见众人都在议论纷纷，一时间有些气愤；“玉玲珑，你可别血口喷人！我这可是湘妃红，不是什么正红色，你别混淆视听了！倒是你，今日可是腊八节，喜庆的节日，你穿着这一身白色，难道是来奔丧的吗？！”
“大胆！”
邱晚苓只顾着自己嘴上痛快报复，却不想身后早有玉落禾缓缓朝这里走来，自然听到邱晚苓这一串混账话。
“见过玉贵妃……”众女子立刻噤声行礼。邱晚苓虽然不服气，但到底还必须臣服在贵妃的权势之下，只好跟着不情愿地行礼。
玉落禾微微挑起的凤眸紧紧地盯着邱晚苓，勾起薄薄的嘴角，对着身后的宫女便道：“来人呐，掌嘴！”
玉落禾的宫女凝霜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见自家主子发话，知道自家主子这是要发威了，立刻上前便要给邱晚苓一巴掌，反倒被邱晚苓身边的丫头樱珠给摁住——南宫如雪多有先见之明，她给邱晚苓安排的侍女，都是会些拳脚功夫的。
而玉落禾身边的丫头，多半都是文墨之辈，会些戏曲功夫，身段柔软保养得也好，哪儿能经得起樱珠这一手？当即手上便被抓出几道红痕出来，痛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樱珠，你是不是疯了？！这是贵妃的命令！”凝霜忍着疼痛，心里告诉自己不能给自家主子丢了面子和气势，大家都看着呢。
樱珠却仍旧捏着凝霜的手不肯放。
邱晚苓冷笑一声：“贵妃的命令？我想就算是贵妃也不可以教训人吧。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掌嘴，我倒是不知道这是宫里的哪条规矩……”
一边跟在邱晚苓身后的邱晚莲看了看玉落禾渐渐显怀的肚子，有些着急地拉了拉邱晚苓的袖子。如今玉落禾怀着龙种，可是宫里最贵重的人，犯不着和玉落禾起冲突。何况如今邱如彬的案子未结，两家还结着怨呢。
邱晚苓却皱着眉头把自己的衣服给拔了回来。邱晚莲这个没出息的孬种，该出头的时候不出头，这会儿气势弱了，以后邱家还怎么在朝堂上立足？玉落禾是贵妃，邱家不仅有个贵妃，还有她娘大长公主呢。
她怕谁？
邱晚娘看着眼前的闹剧，扬了扬眉，表示没兴趣继续观战，便和穗禾打了个眼色，率先离了众人，往宴会的举办地御花园而去。
今日的宴会是皇上南宫焱特意安排的，说是请大家赏雪。所以在御花园中大大的湖心水榭之上摆了几桌酒宴。邱晚娘远远看去，已经有不少人落座了。
南宫玥因为要先行找南宫焱述职，所以不在身边。
昨夜落了一夜的雪，如今御花园中当真是银装素裹。有些常青树上落满了雪，皑皑白雪盖着碧绿碧绿的树叶，一层层像是蘑菇被，煞是好看。邱晚娘又贪看了一会儿。
经过御花园假山时，邱晚娘一不留神便被一个行色匆匆的太监撞了一下。
“主子恕罪……”那人匆匆地扶了扶帽子，不等邱晚娘说什么，便转身走了。
“诶……”穗禾何时见过这等没规矩的奴才？撞了主子一句恕罪，主子没发话自己倒先走了。
“算了……”邱晚娘拦住打算理论的穗禾，穗禾便算了。
“晚娘……”
邱晚娘掸了掸衣袖，看看宴会快开始，忙打算往水榭而去，身后忽然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听起来十分柔和，转头时候发现一个满身都是书卷气的儒雅青年，正一脸热切地看着她。
“云公子。”邱晚娘原地站住，行了行礼。
“晚娘，你为何始终同我如此客气？”云铮脸上的笑意因为邱晚娘的这一句“云公子”而慢慢有些僵住。他欣喜的脚步，也因为这一声“云公子”而不得已停住。
“云公子说笑了，”邱晚娘保持着得体的笑意，“男女本就授受不亲，更何况如今晚娘已是宁王妃，自然需要避嫌。眼看宴会就要开始了，很快会有人过来。若是让人看到你我在此，恐怕遭人闲话。”
“你以前是绝不会在乎闲话的呀！”见邱晚娘就要转身，云铮心里一着急便上前拉住她。她如今这等得体的样子，却正表明了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和当初那个城日历围着他“云铮哥哥”长“云铮哥哥”短的可爱女孩儿简直判若两人。
这种心理落差，如今正一日又一日地折磨着他。尤其是当他越来越发现他错过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妙人之后，他心里的不甘便与日俱增着。
邱晚娘皱着眉头，冷冷地看着云铮抓着自己的手：“云公子，你僭越了。”
云铮这才失魂落魄般地放开邱晚娘：“对不起……”
邱晚娘往后稍稍退了一步，然后站定：“云公子，晚娘从前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若是做过些什么让云公子误会的事，说过什么让云公子误会的话，当真是对不起。年少无知，谁都不会把孩子的话当真的，对吧？”
邱晚娘不晓得原主和这个云铮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只听闻当初是本主天天缠着云铮，而云铮视而不见。所以她无法理解如今云铮对她这样的反应。
“我不过去了一趟姑苏，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云铮此刻懊恼不已，他紧紧地盯着邱晚娘的眼，近乎祈求地道，“如果我当初没有去姑苏，你会嫁给我吗？”
邱晚娘一时语塞。她真的是有些无语。她不晓得眼前这个男人到底在纠缠什么。当初未嫁时候赶着上门他不要，如今嫁给了别人他又回头来找，这算什么呢？到底是失去才知道珍惜，还是只是因为不甘心？
“云公子，你是个读书人，也该知道这世上本没有如果。云公子，花花世界，还有多少女子值得你去追逐，你就不必在晚娘身上再浪费力气了。”邱晚娘冷着脸，眼中也没有了笑意。
如今她只能做到尽量绝情，不给这个人一点希望。否则拖泥带水的，以后会有很多麻烦。何况这个人，对她来说本来就是不必要惹出来的麻烦。
“可是……”云铮本来酝酿了许多话要对邱晚娘说，可是邱晚娘的这种绝情却让他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话赶话道，“可是我到现在才发现，除了你，别的女子都入不了我的眼。你是那么可爱，那么天真烂漫，旁的女子如今在我的眼里根本就索然无味……”
那你早干嘛去了！邱晚娘心里无奈，只能道：“云公子，如今我是宁王的妃子，不可能再嫁他人……”
“那如果南宫玥死了呢？！”云铮忽然道。
天地之间忽然安静，安静得只剩下周围的风声，邱晚娘突然漏了一拍的心跳，还有远处水榭传来的嬉笑之声。
冬日的阳光很亮，耀着邱晚娘明丽的脸。可是她却感觉不到半点温暖。如果南宫玥死了呢？云铮心里到底有多大的波澜，才会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云铮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不说此处是御花园到处都是耳朵，就是在邱晚娘的面前，他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云铮紧了紧手心，可是话他已经说出去了，又收不回来。
又也许，他的内心深处真的是这样想过的。他是京都四大家族云家的二公子，又是嫡出，从小都受尽了夸赞享尽了人上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所以当初邱晚娘追在他后面，他觉得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
如今邱晚娘变成了别人的，而这个别人还是个不怎么被看好的没有什么实权的王爷，除了偶尔帮皇帝查查案子，当真是无所作为。被这样一个人抢去本该属于自己的女人，云铮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可是看邱晚娘此刻的反应，她那双好看的清澈见底的漂亮眸子，原本散发着十分柔和的纯净的光芒，却因为听到这个“死”字，忽然发出一道令人心寒的冷光。
邱晚娘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冷然：“云公子，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什么？”
云铮当下心一横：“晚娘，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不怕你知道。南宫玥他只是个不得势的王爷，你跟着他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以你姐姐和南宫玥的关系，你以为南宫玥真的喜欢你吗？你以为皇上又会放过南宫玥吗？既然他不喜欢你，又迟早都是一个死！不如你早早离了他，跟了我吧！”
“云公子，你在胡说什么！”穗禾见云铮不管不顾什么都在邱晚娘面前说，顿时慌了，顾不得自己是个奴婢，出声喝止云铮，“王爷和王妃之间的感情岂是你能随便议论的！何况王爷和容贵妃之间清清白白，如何有什么关系？”
但是显然云铮的话已经被邱晚娘听进心里去了。她想起今日邱晚苓对她说的，她身上的这件衣服，是学着邱晚容来穿的。加上她在马车上的时候，南宫玥曾经说过她其实终究不适合这颜色——用了“终究”这个词，此刻她才真的把这些事情都连在一起。
南宫玥和邱晚容，怕是真的有什么过去。
穗禾见邱晚娘当真冷了脸，赶忙道：“王妃，您别听云公子胡说，王爷和容贵妃之间什么都没有！”
云铮倒也不慌，轻笑一声，仿若抓住了南宫玥的把柄，反而一下子放松下来，看着穗禾笑道：“既然什么都没有，又何必急于澄清呢？晚娘把什么事都忘了，你们就想糊弄她吗？”
“云公子，你……”穗禾一时间被云铮问得噎住。她担心地看着邱晚娘，就怕邱晚娘多想。
邱晚娘定定地看着云铮：“云公子，今日你对晚娘说过的话，晚娘就当从来都没有听到过。以后，也不希望云公子再说这样的糊涂话。宴会应该快开始了，晚娘失陪。”
说着，邱晚娘领着穗禾便离开了。
穗禾一脸担心地跟在邱晚娘身后。这云公子说什么不好，偏偏说了王爷和容贵妃的事，王妃真的像她表面看起来一样不放在心上吗……
云铮看着邱晚娘离去的背影，有些懊恼——刚才，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心急了？
这时，身后响起一个脚步声。
“谁！”云铮猛地转身朝假山后面看去。刚才他和晚娘说的话，竟然有人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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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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