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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苏古河搓着双手尴尬地看着张曜灵,原本坦然自若的脸上,竟然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张曜灵先是对着一旁调皮的苏若兰笑了笑,然后看着面前的这位突然变得局促不安起来的苏古河,了然地笑一笑,也不再说话。

  对于苏古河为什么会一下子变得局促不安起来,张曜灵可是心知肚明。如果不是苏若兰刚才那么冒冒失失的一句话道破了天机,那么张曜灵还真的想不明白,就算是官府的押运任务,也不至于让苏古河亲自上阵,更何况还带了苏若兰这样一个完全没什么作用的小丫头。

  原因无它,不过是政治联姻而已。

  魏晋时期实行的九品中正制,把整个社会群体全部分成了士族和庶族两个老死不相往来的阶层,士族把持从地方到中央的军政大权,除了像陶侃这样极少数的特例之外,很少有哪一位庶族出身的士人,能摆脱一辈子下层浊吏的命运。

  士族掌握了官员的选举权和任命权,为了维护本族的利益,他们制定了严格的身份制度,士庶之间严禁通婚,以保证本阶级血统的纯正。通过各士族之间的政治联姻,将各地的士族牢牢地捆绑在一起,祸福与共,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伎俩。

  尤其是在这个乱世,城头变幻大王旗,皇帝轮流坐的年代,各地混战不休,社会极其动荡。要想在这种乱世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唯一的办法就只能依靠自己,和与各地的士族大家联合起来,建立私兵以自保。而坞壁,就成了这一时期北方地区的一个突出的地方特色。

  动乱时代,乡亭里成为掳掠财富与人口的目标,常遭兵燹。所以,城内百姓便在乡里大族率领下,逃往山林陂泽,聚众凭险自卫,从而形成“坞壁”。

  从西汉末年起,地方上的强宗豪族就开始建筑坞堡,“时赵、魏豪右往往屯聚,清河大姓赵纲遂于县界起坞壁,缮甲兵”。东汉末年的战乱和基层组织的破坏,导致一些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地方性武装自卫集团的出现,强宗豪族率领宗族据险守隘,因而坞堡有了很大发展。西晋末年战乱和社会基层组织的破坏更为严重,坞堡壁垒更是遍布于北方地区,在十六国时期达到它的高峰,成为战乱时代一种特殊的聚居方式,史称“永嘉之乱,百姓流亡,所在屯聚”、“于时豪杰所在屯聚”。

  也只有在这个皇权不张、地方势力空前膨胀的特殊时期,才会形成这样地方割据自守的局面。各地强宗豪族建立起坞壁自守,将地方权力牢牢地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强宗大族号令乡村、割据一隅,就连入主中原的那些胡族皇帝也是不敢过分得罪他们,只能小心拉拢,以获得他们的支持。而这一时期,也就形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贵族时期,其后的什么“五宗七姓”之类的地方豪族大姓,基本上都在这一个时期形成了。

  苏家是陇西地区的一个有着很大势力的豪族,之前那些与王擢暗通款曲的陇西大族中,就有苏家人的身影。这也就是为什么张曜灵一见到了苏古河,就敢坦承自己的真实身份的原因。

  只是现在苏若兰这个小丫头的一句话,一下子把这个很和谐的气氛给打破了。窦家是什么家族张曜灵并不知道,但是既然家住长安,那么肯定与入主长安的苻秦政权脱不了什么干系。苏古河既然在与凉州暗通款曲的同时,还要与长安的窦家联姻。那这个左右逢源、立场不坚定的小辫子,可就被张曜灵牢牢地抓在手心里了。

  当然,对于苏古河这一个多少有些不地道的举动,张曜灵也是可以理解。毕竟在这个乱世,就算你有什么故国之思,也是要把眼前的大局和自身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如果这一次不是张曜灵很意外地发现了大意轻敌的苻雄的一个小破绽将计就计,那么现在的上邽城,恐怕早就是又回到了苻雄的手里。既然身为一家之主,在政治投机上就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为了家族的长远利益考虑,多做一些准备,和多留几条后路也是可以理解的。

  像这种事,张曜灵明白,苏古河也是心知肚明。但是这种事情毕竟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情,大家在私底下搞潜规则就可以了,现在一下子被摆在了台面上,苏古河也就只能尴尬无比地笑了。

  僵局总是要被打破的。只过了一阵很短的时间,旁边被派去掩埋尸体的苏宣度悄然走到苏古河的身边,小声说道:“大哥,那些尸体已经掩埋好了,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啊?”苏古河忐忑不安地看着微笑不语的张曜灵,听到弟弟的小声回复先是一怔,随后就又反应了过来,他跨前一步,向张耀灵拱手问道,“张公子,这件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不知公子,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在下代劳吗?”

  “没什么了,多谢苏大人相助了。”张曜灵拱手还礼,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中已经升起老高的太阳,对着已经恢复了常态的苏古河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在下希望可以厚颜搭一下贵府的马队。不知苏大人可否?”

  “哪里哪里,能帮到张公子,是在下的荣幸,荣幸之至,荣幸之至!”苏古河慌不迭地摆手,连声说着不敢,那股诚惶诚恐的劲头,倒是让张曜灵有些无奈。

  其实这也不能怪苏古河前倨后恭,张曜灵出现在这里,已经说明了一个很严肃的变化:陇西这块土地,现在已经改姓张了!

  苻雄已经死了,现在深陷关中豪族内乱和江左晋室北伐军内外夹击的苻秦,已经再也没有精力和实力,来顾及陇西这片土地了。从苻雄死去的那一刻起,陇西,已经彻彻底底地改姓了。

  苻雄是苻秦政权内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将,要不是这样,长安的苻健也不会这样急如星火地召他回去。只是现在苻雄竟然已经死了,那么已经内外交困忙得焦头烂额的苻秦,能不能渡过眼前的这一困境都很难说,更不要提收复陇西这片失地了。

  八王之乱爆发后,成都王司马颖执政镇邺,署匈奴首领刘渊为宁朔将军,监五部匈奴军事。其后并州刺史司马腾与安北将军王浚联合进攻司马颖。司马颖想以匈奴为外援,遂拜刘渊为北单于、参丞相事。

  但是一心想要获得强大外援的司马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在自己的心里,从来都只是把他当作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的匈奴人,有一天会狠狠地咬自己一口,而且是致命的一口,捅破天的一口。

  刘渊托称要回并州招募五部匈奴,回到离石后,被诸部匈奴共推为大单于,二旬之间,拥众五万。永兴元年自称汉王,改年号为元熙,追尊蜀汉时期的后主刘禅为孝怀皇帝,立汉高祖以下三祖五宗为神主以祭之,立妻呼廷氏为王后。署置百官,以从祖父刘宣为丞相,经师崔游为御史大夫,宗室刘宏为太尉,建立汉国。

  说到这里,这就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了。匈奴人和一向以西汉中山靖王直系后裔自居的刘二叔的儿子,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怎么突然扯上了关系、而且还是这么亲密事关血缘的直系关系。

  难道当年刘二叔不甘寂寞,在当年四处逃难的过程中,和北方的匈奴族美女,发生一点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打住,打住,历史不是八卦周刊,像这种风流韵事就算是真的,也是不可能被摆到台面上的。所以,我们正在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现在可以先熄灭了。

  原来在西汉初年,匈奴人趁刘邦项羽逐鹿中原的三年楚汉战争时期,在不世出的杰出政治家冒顿单于的率领下,悄然侵入河套地区,势力空前扩张。

  好不容易解决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刘邦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却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水草丰美的河套地区,竟然已经落到了匈奴人的手里。

  从一个小流氓混到了九五之尊,刘邦的信心空前膨胀,一下子带了几十万大军,跑到黄河流域就去跟冒顿单于抢地盘去了。

  但是刘邦实在不是个带兵打仗的好材料,一不小心就被冒顿单于围在了白登山上。最后还是使出了贿赂冒顿单于妻子的手段,才骗开了一条出路,侥幸逃出生天。

  经此一役,刘邦意识到了自己的实力不行,于是向匈奴人妥协,开始了“和亲”政策。

  向匈奴称臣,每年都送大量的物资给匈奴,还要搭上几个公主之类的女人给匈奴人当老婆,给匈奴人生儿育女。

  也正是因为这一个原因,所以这些内心自卑的匈奴人才会以汉高祖的后代自居,虽然这在中原人的心里,是如此的可笑。

  刚开始,被吓破了胆的刘邦的确是想要把自己的女儿刘鲁元,作为和亲对象嫁给冒顿单于,尽管她已经嫁人生子。但是在自己的那个青史留名的彪悍老婆吕后的极力反对之下,他只好从别的宗室那里随便选了一个女子凑数,糊弄一下对这些弯弯绕的事情懵懂无知的匈奴人去了。

  就这么过了几代,到了汉武帝刘彻的时候,国力已经变得很强大了。雄心勃勃的汉武大帝,先后派出卫青、霍去病等名将征伐匈奴人,一扫汉初的颓唐和弱势,打出了“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名声与气势。

  这之后,匈奴与中原的地位完全倒了个个,汉初的和亲政策至此终结。

  至于东汉时期的那个什么“昭君出塞”,那就纯粹是安抚拉拢了,与之前的那种和亲政策有着天壤之别。虽然都传说昭君是一个绝世美女,位列“四大美女”之一。但是不管她有多漂亮,她的身份,仅仅就是一个卑贱的宫女而已。

  匈奴人为什么要汉王朝的公主做老婆?难道他们那里也是男多女少,想要引进稀缺资源吗?

  答案当然不是,他们在乎的不是那些不知道是美是丑的公主,而是需要一个身份足够高贵的公主向他们臣服,需要中原政府做出一个低头臣服的标志,如此而已。

  只是匈奴人在打仗方面在行,面对那些有着玲珑心思的中原汉人,那脑筋就明显的不够用了。汉王朝的皇帝随便找几个女子封为公主,然后披红挂彩地嫁到匈奴,然后匈奴人就屁颠屁颠地信以为真,高高兴兴地抱着所谓的公主回家了。

  正是靠着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几百年,而且还有着这样可笑伎俩的这段模糊的历史,匈奴人总算是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显赫的身份,这不知道外了多少辈的汉高祖刘邦,认作了先祖,连姓氏,都统统改成了刘。

  这一支自称汉高祖后代的匈奴人,在刘渊的带领下,第一个举起了反晋的大旗,在中原建立了第一个少数民族的政权——前汉。这也揭开了永嘉之乱的序幕,其后愍怀二帝被刘渊之子刘聪掳去,永嘉之乱,衣冠南渡,刚刚归于统一的中国,很快就陷入了五胡十六国的乱世之中。

  匈奴人是第一个挑起内乱的民族,也是第一个参与到中原混战中的五胡之一。但是自从石勒崛起杀死刘曜之后,匈奴人已经基本退出了中原这个大舞台,从人们的视线之中淡去,几乎就成了一个遥远的传说一样。

  “公子是说,这些人,都是河套那一支的匈奴人所为?是由谁率领的?”苏古河是陇西之地的一个大族,这几年来又是走南闯北,因此对这附近的几方势力都很熟悉,很快就想了起来。

  “没错,这些人,就是那帮匈奴人杀的。”张曜灵语气坚定地说道,回转过身来看着那些已经完全僵直的尸体,语气中透着一股难言的无奈,“我并不知道那名带头的匈奴少年是什么人,不过我听到有人叫他为少主,想来应该是匈奴人的哪一个酋长的儿子吧。这关中大地已经够乱的了,如今又加上了这群来意不明的匈奴人,掺和到这场乱局中,这时局,是越来越乱了啊。”

  “少主?能被这样称呼的,那就只有匈奴左贤王刘务桓的儿子,才能得到这样的称呼了。没想到是刘务桓的亲子带军,看来这些人所谋甚大,这时局,的确是越来越乱了。”苏古河慢慢分析道,到最后也是叹了一口气,显然对这场有着越来越多的势力加入的混乱战局,也是没有了头绪。

  “这些匈奴人来势汹汹,在杀了这些人之后,马上就一阵风地离开了。却留下这些死尸摆在路上弃之不理,丝毫不顾及在这种温暖的春天尸体腐烂,很容易引起一场瘟疫。所以我才在这里等待苏大人的商队到来,好借助贵商队的人手,把这些尸体好生掩埋,也算聊尽人事吧。”张曜灵看了看天空中投射而下的柔和阳光,指着那些尸体,对着沉默不语的苏古河解释道。

  “公子宅心仁厚,在下义不容辞,一定鼎力相助!”

  “宣度,马上去找些人手来,把这些尸体都给埋掉!”

  苏古河也是明白这样做会引起的后果,马上让跟随他而来的二弟苏宣度回去召集人手,趁这些尸体还没有腐烂变质,马上来掩埋掉他们。

  “多谢苏大人了。”张曜灵看着紧随苏宣度而来的那些人络绎不绝地忙着挖坑埋尸,对着苏古河拱手称谢,紧接着又语气一转,好奇地问道,“只是在下还有一个疑问,如果苏大人觉得为难的话,大可以不说,在下绝对不会有什么不满。”

  “公子请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苏古河苦笑一声,苻雄死了,上邽城甚至整个陇西地区,已经完全落到了眼前这个还不到十岁的少年手中。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和家族百年来的根基,完全被这个一脸人畜无害笑容的少年所掌控。自己,真的可以不说吗?

  “从我们出兵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谷雨,足足有好几月的时间。整个关陇已经陷入了一团乱战之中,为何苏大人还要继续维持这一支粮食贩运的生意?难道,苏大人就不担心这兵荒马乱的,会有什么危险吗?”张曜灵踮起脚尖看了看排成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龙的马队,好奇地向满脸苦笑的苏古河问道。

  “像这样的战乱时刻,危机重重,在下当然不敢再继续做这种生意。只是,在下也是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时局会发生这么快的变化啊。”苏古河先是一怔,紧接着脸上露出一阵苦笑,然后缓缓地道出了其中的原委。

  原来,苏家虽然在关陇地区也算得上是一支豪族,势力很大,但也没有狂妄到连这场凉州与苻秦之间的大规模战争不放在眼里,照常经营生意的地步。说起来,这还真的是一场很无奈的意外。

  前几个月,在张曜灵刚到桴罕与王擢相见的时候,关陇地区还是很平静的,在苻秦的统治之下,没有发生什么大规模的战乱。几个关陇豪族继续经营着自己的生意和关系,一切都很正常。

  陇西之地是沟通西域与中原的必经之地,而苏家凭借着这一个地利,来回贩运粮食与西域而来的货物,倒也是赚了不少钱。

  那时候,苏家和往常一样,在陇西与长安之间经营着自己的生意。这一次是苏家搭上了苻秦皇族的线,为官府代运一批粮食到长安,事关重大,所以苏古河亲自上阵,安排了大批的护卫押队,又沿途一番打点,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地到了长安,结束了这一项任务。

  但是到了长安之后,苏古河又因为一点别的原因耽搁了一下,等到事情办完之后,从陇西已经传来了凉州再次攻入陇西的消息,长安到陇西的道路已经被封死,苏古河一下子就被滞留在了长安。

  只是长期客居在长安也不是办法,再加上苻雄出兵陇西的消息传得非常邪乎,说什么凉州兵一触即溃,东海王苻雄已经班师回朝,陇西已经全境被收复了。

  身为一家之主的苏古河,本来没有这么容易就相信这些坊间消息的,只是离家日久,总是心中牵挂。再加上家中长媳临盆在即,作为一家之主的苏古河,当然要赶紧回家确定一下自己的继承人问题。所以一番权衡之后,苏古河就冒险上路,幸好一路上没有出什么差错,然后就在这里遇到张曜灵了。

  “原来是这样,这倒也难怪了。”张曜灵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管怎么说,这里面好像也有自己的因素在里面,要不是自己突然出兵,苏古河也就不用这么陷入两难之境了。当然,这只是张曜灵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对于这场基本取得了自己意图的战争,张曜灵还是很满意的。

  “不过,苏大人,这去长安运送粮食,为何还要带上令媛啊?”张曜灵对于苏古河为敌对方的苻秦运送粮食并没有什么反感,这个乱世风云变幻,就算你要效忠也是找不到对象的,所有人都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只是一眼看到躲在苏古河身后那个探头探脑可爱异常的苏若兰,张曜灵又是起了好奇心。这样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难道做生意还要用得到她吗?

  “这个……”苏古河回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对着张曜灵做着鬼脸的女儿,脸上突然有了一丝尴尬和踌躇,嗫嚅着不知道怎么说,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就是带我去长安看那个窦家的小子,想让我嫁给他吗?切,那个黑小子一脸的假笑,比哭都难看,我才不要嫁给他呢!”苏古河迟疑着不说话,躲在他身后的苏若兰一下子露出了自己的小脑袋,红润的小脸一皱,带着一丝的厌恶对着张曜灵说道。

  “胡闹,你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子,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出口的?真是平日里对你太过骄纵了,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苏古河回头对着自己的女儿就是一声怒吼,只是苏若兰一点都不在乎,趁着自己的父亲转头的机会,对着张曜灵又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引得张曜灵回以一个同样调皮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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