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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才嘉，孟千阳眸子一亮，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才嘉省了买房的钱，现在应该心情不错，只是她准备买房的钱空了出来，很有可能会用于投资——比如，购买公司的股票。


　　可得提醒提醒嘉姐，再缓一缓，趁着老板收拾龙杰的时候再买，才能买到最低点。


　　孟千阳急匆匆转身出门去提醒才嘉，但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小跑回来把手里的信封递给莫春山。


　　“这是什么？”莫春山接过来，一边打开信封，一边问。


　　几秒后，他从里面信封里拿出薄薄的几张纸，读出似曾相识的三个字：“何莞尔？是谁？”


　　孟千阳意味深长地说：“算起来见过四次了，老板你还不记得人家的名字？”


　　莫春山略一偏头，四次吗？


　　似乎不只，还应该再加一次的——如果国庆前那个夕阳如血的傍晚，匆忙穿过马路差点被他车撞到的人是她的话。


　　他面无表情，将那几张纸丢在了一边，说：“拿走。”


　　孟千阳腆着脸，表情夸张地大呼小叫：“别这样，看一眼嘛！我都拿来了，我知道你很想看的。”


　　莫春山瞥了他一眼，转过身拿起笔记本电脑，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继续看珠港澳大桥的资料。


　　眼见劝不动莫春山，孟千阳干脆捡起资料，装模作样地咳了声，大声念起来：“何莞尔，今年二十九岁，母亲俄罗斯族，父亲何邵阳，汉族，祖籍海东省，是援藏干部的后代，本来在刑警大队干得好好的，但不知怎么忽然被调到一个城乡结合部的派出所，十一年前在一次抓捕逃犯的过程中殉职。”


　　孟千阳一边说，一边摇头：“何邵阳死的时候，正好是何莞尔高考前，之后何莞尔考了警校，看来是想女承父业，后来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毕业，还在毕业典礼上做了演讲。不过，如你所见，她警察也没当成，被刑警队拒绝入职。”


　　莫春山脸上有了几分意外的神色，只是依旧没有说话。


　　孟千阳知道自己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得逞地一笑：“何莞尔毕业前，已经定了回这里进刑警支队，结果回庆州入职前，意外遇到了个被通缉的性侵杀人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抓捕过程中她把人打成了重伤，两条腿都粉碎性骨折，颅脑挫伤落下了残疾。不过那个人身上背了四条人命，妥妥的死刑跑不掉，人抓到后速审速结一年不到就被执行了死刑。至于何莞尔伤人的事，做了点春秋笔法成了无限防卫，也就没有被追究了。”


　　莫春山沉默不语，只是在听到杀人犯时，神情微变。


　　孟千阳还在喋喋不休：“出了这样的事，她当然没法当警察，所以又当了记者。进了报社不到三年，就挤走自己的上司当上主编，是个狠角色。”


　　“说完事业，我们来说说何莞尔的感情生活。有句老话叫人不可貌相，何莞尔看着冰清玉洁，实际上风言风语多的是。她大学时候有个男朋友，据说一表人才，结果毕业前她为了自己职业考虑把那男的甩了另结新欢，还闹出好大一场事。至于她到报社后，我初步估算了下，和她传过绯闻的起码十来个，都有鼻子有眼的，听说和她老师还有暧昧不清的关系。”


　　孟千阳越说，兴致越是高涨。


　　他意味深长地捻着手里薄薄的一叠纸，冲着莫春山的方向：“有颜值有身材有野心也有能力，还是名副其实的祸水。老板，很有难度哦，你要不要攻克一下？”


　　“你说完没？”莫春山终于说了句话。


　　“快了，”孟千阳拉长声音，“何莞尔的档案里还有这么几个小问题让我觉得离奇。第一，她发生过一场车祸，车祸后得了严重的失语症……”


　　莫春山已经不耐烦听下去，声音微沉：“闭嘴，不要妨碍我看材料。”


　　眼见他快要发火，孟千阳终于正经了点，不敢再笑。


　　只是他想了想，靠过来凑近莫春山的耳朵，轻声说了句：“没有。”


　　“什么？”莫春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何莞尔，”孟千阳手飞快地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比了下，“她这里，没有伤口。”


　　莫春山不动声色，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


　　孟千阳继续说：“我问的之前给她做心电图的医生，别说心口，她身上就没有明显的刀伤痕迹。”


　　那一日遇到何莞尔晕倒，孟千阳送她去医院，车停在医院门口的他下车去叫急救室的医生过来，结果返回车里打开车门的一瞬间，让他恨不得把自己戳瞎。


　　他竟然看到莫春山的右手，触到了何莞尔领口的蝴蝶结，看起来似乎是要解开那蝴蝶结。


　　他当时吓了一大跳，先是以为老板毕竟是男人，也会见色起意，可半天之后回过味，才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于是他自作了主张，在没有莫春山授意下调查了何莞尔的背景。


　　只是调查的结果显示，何莞尔并不是那个她，也不知道这个结果对于莫春山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


　　“春山哥，如果小草如你所说心口中刀，那么即使小草还活着，她也不是小草。”孟千阳难得地正经起来，声音有往日不曾有过的沉静，“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你也该放下了。”


　　几分钟后，孟千阳掩门出去，离开前给莫春山倒了来了水，桌子上放好他该吃的药。


　　莫春山依旧端着笔记本，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蜿蜒壮观的跨海大桥上。他顺手抓起一把药放进口中，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下咽。


　　不料其中一颗卡在了喉咙上，被温水一冲药粒散开，药沫子就沾在那里，喝再多的水也冲不下苦味。


　　良药苦口，可还真是苦到了心里。几分钟后，苦味才消散，莫春山再一次抱起电脑，却不知道为何已经没有了工作的心思。


　　心底的烦闷愈来愈盛，太阳穴也隐隐发疼。


　　他合上电脑，轻揉着眉心，一直按压住的情绪终于喷薄而出，脑海里浮出一个女孩稚嫩却深邃的轮廓。


　　终究还是听了进去。


　　莫春山自嘲地一笑，嘴里呢喃：“果然，这世上哪来的万一。”


　　“万一”两个字，加起来最简单不过的四画，却可以承载无数人不切实际的侥幸。


　　他自认是理智清醒的那个，也从不惧怕直面人生的惨淡，然而那一日何莞尔昏倒在他面前，他瞥见她昏睡不醒的脸，看到她眉目如画、鬓发乌润，双颊异样地艳红，因为高烧呼吸急促，心口剧烈起伏。


　　而那小小的一颗泪痣，尤为显眼。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出现了多年来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名字，还盘旋着一个问题。


　　如果，真的有万一呢？


　　从C1到医院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他的理智渐渐被回忆侵蚀，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指都快要触到她领口的蝴蝶结了，也就是被孟千阳看到他失态的一幕。


　　其实，不管是年龄、籍贯、口音，还是身份和性格，她和那名字，没有一个地方能对上。何莞尔对他而言，就是完完全全是个陌生人。


　　只有耳朵上的黑痣和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恰好和记忆里的人对得上。


　　当然不可能是她，他早就明白的——在庆州长大的温室花朵，虽然算不得好运，却绝不可能是大漠深处那株已经枯萎的杂草。


　　十几年过去，他还能在梦里，看到那把刀深深地刺进她的胸膛，深红的血从心口流出来；看到源源不断的鲜血，融化了她身下的冰雪，和荒原融为一体；看到她沉入水底，生命随着流水消逝。


　　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等一切平静如初的时候，河面上薄薄的冰层上，竟然有一圈诡异的粉红。


　　莫春山放下电脑，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的曲陵江。


　　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所以他才会脆弱到被区区病毒击倒，脆弱到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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