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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试探


  不及夜里,安然便退热了。一觉醒来,背后浸透了汗,意识却格外清明。

  屋内逐渐昏暗,阿竹不知去向,她起身燃灯,光从指尖晕开。安上灯罩,转而披衣行至窗前,凭栏眺望,云雾缭绕间,月色皎洁。

  阿竹去而复返,回时托着药,见她若有所思地立在窗沿,不觉松了口气:“夫人好容易大好,可别再受凉了,快来把药喝了。”

  她侧目,牵了牵唇角。应了声好,上前捧起药碗。汤药苦涩,却未有片刻犹豫。阿竹默默观察着,意识追溯到从前,尤记得夫人是十分怕苦的。

  夫人还是那个夫人,只是性子、习性较从前差异颇大。这些算不得什么,如她所言,兴是那次生还,受了刺激。

  可以往,那个极尽一切去辅助少爷的夫人,在少爷死后的反应,着实谈不上痛心疾首。多是有些难过罢了。定下心去审视,阿竹有些不解。难不成说,眼前这位夫人已然放弃安家了。

  安然被细看了许久,自是有所察觉的,搁了药碗:“让你忧心了。”说时见她眼下乌青,颓然不振,便默默留了心。打昨日回来,阿竹判若两人。一如既往的照顾她,做事却有些心不在焉。

  阿竹生长在安家,安家有何消息,总会传到她耳中。

  “哪儿的话,奴婢伺候夫人是应当的。”一语毕,埋下头迟疑半晌,仿佛在挣扎着些什么:“昨日没敢多问。今儿府上来消息,说……少爷在狱中去了?”

  “嗯。”安然黯黯。回想此事,仍心有余悸,她早早便想说的,却不知从何说起。事已至此,一直规避也不是办法。

  “是我无用。”她说。

  阿竹忽而十分牵强地笑了,似有些无奈:“到底所犯何事,又是什么罪名?少爷在侯爷手下行事,听侯爷差遣,即便是做错了,也不至于……不至于弄成这样。”

  “不关他的事。”安然凝眉,垂目不语。

  下手前甚至不曾知会她一声,当场绞了安荣的耳。他对安家,从来没有忌讳一说。与他说情,她还不够格。若她不去,说不准安荣还能多活些时候。她哪里是去救人的?

  程颐这招杀鸡儆猴,于她而言,的确奏效。

  阿竹心思单纯,小堂妹多是看上这点,才留她近身伺候。只是见她失魂落魄,安然难免有些担忧。若是将事情悉数告知,反而会陷其于不义。

  安然转身叹息:“许些事皆是需付出代价的。从前安荣升官是仰仗侯爷,如今身死亦仅凭侯爷一句话。若无侯爷,安家不可能在京中立足。安荣的死……与我脱不了干系。可我亦是没有办法。”

  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叫谢元桢卸了防心,若这时候踌躇不定,定会将两头皆得罪了。

  身后人久久未言声,安然踅身瞥见她低头红了眼眶,蓦地明白了些什么。

  “你……喜欢安荣?”

  她全然没往别处想。千算万算,竟伤了阿竹的心。

  眼下垂着一点泪,久而久之,似断了线的珠串,前赴后继坠落而下。阿竹胡乱抹了抹眼,抽噎道:“少爷是安家嫡子,奴……奴婢不敢肖想。”

  安然心中五味杂陈,一时半刻不知该作何反应。

  再是豁达单纯,喜欢的人没了,哪里能自在。她不是阿竹,不能深谙其苦。安然越发觉得自己没用,没办法回馈阿竹的悉心照料,她心中有愧,思量再三道:“夫君应我护府中上下,他既承诺,定不会食言。阿竹……我人微言轻,又是依附旁人而活,只能做到这般。”

  言语中别有深意。不管阿竹是否听得进,她自认已经尽力了。再多,也办不到。

  沉静片刻,她坐于罗汉榻上,手撑着额,若有所思:“再等几日,一切便都结束了。”

  阿竹怔愣:“您是何意?”

  “届时你会明白的。”她道。

  一直谋划着离开,而今目的要达成了,却莫名生了心结。阿竹是其一,其二,是谢元桢。这厮本就睚眦必报,若是因此……不会,好歹是动过情的,一时半刻应当舍不得下狠手吧?更何况,有谢婉作伴,时日长了,总有理由忘了她。

  想来,不免有些失落。若无谢婉,她这谢夫人当得可谓肆意快活。

  户部侍郎检举上头贪墨,皇帝震怒,押了户部尚书,又命锦衣卫严办,朝堂上下一时掀起千层浪。此案子彻查,牵连甚广,首当其冲便是内阁首辅陆远。

  陆远心里清明,皇帝“继位”算不得名正言顺,而今又传出了丑闻,剖底查办是必然。程颐唆使户部侍郎以身犯险,舍得将自己人推入险境,无非是摸透了皇帝的心思——他陆远权势滔天,上头那位坐不住了。

  他在先皇的提拔下执掌内阁,与当今圣上并无太大关系。自古以来,为帝王所视的肱骨之臣,多半是自身的左膀右臂,譬如程颐。

  此乃千载难逢的机会,若能借机铲除异己,程颐没有理由心慈手软。

  待散朝,陆远领着谢元桢,避开一众官员滞,一前一后,缓步而行。陆远权衡了许久方问:“户部那本私账,可是在你手上?”

  谢元桢不曾犹豫,道是。

  前头的人步履微顿,看似祥和的神态间隐隐充斥着压迫感:“此事还是从探子口中得知。你既得手,何不知会一声,好叫为师有个准备?。”

  陆门学风严谨,身为师长,端庄肃然。谢元桢跟随陆远多年,即便陆远不露声色,亦能猜到个□□分。

  他俯首一揖,不忙不迭地回应:“先前局势尚好,学生探查到户部内情,顺手将事情办了。”

  早在户部出事前搜到赃物,还有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陆远不免警惕起来。

  起初收谢元桢入门,他曾心生忌惮。本朝头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出仕之初便带着声望,若不能收为己用,迟早会成为绊脚石。

  眼下的谢元桢谦卑恭敬,尽管如此,陆远还是持有怀疑。

  这小子看上去乖顺,实际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崽子。养得好,是如虎添翼,养不好,适得其反。盘算之下,陆远出言试探:“既然东西在你手上,你打算如何处置?”

  陆派的势力盘根错节,皇帝想捉他的把柄,也不是立一两桩案便能办到的。谢元桢坦然:“必然是看大人的意思。不过,锦衣卫奉旨稽查,依学生所见,还是尽早毁掉的好。”

  陆远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日将东西送来。”

  果真是信不过他,倒是在意料之中。他一笑置之。

  “允姿念你多时,来时可顺道陪她一会儿。她年纪尚小,正是多愁善感的时候,权当是哄哄她。”

  陆远说着颇为惋惜。若无安贵妃搅局,他的掌上明珠定会许给谢元桢,亲上加亲,再生个一男半女,这师徒关系便更稳固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

  谢元桢回府片刻,安然在廊庑间远远瞥见他换一身苍色直缀,领着下人往外头去。

  户部的事她有所耳闻,折腾到此时真真难为他了,连口饭都顾不上。谢府上下这么些人,无人敢与他多嘴。他活得自在,唯独少了点人情味。

  她坐在荷塘边的四角亭内,软着身子依栏远观,眉眼间很是疏懒。直至他走远,逐渐回过神,蓦的有些失落。

  “嫂嫂光是赏月,不好奇哥哥去了何处?”

  耳边的绵柔之音,光是猜她也晓得是谁。安然偏过头去,只见谢婉端庄立在一旁,清丽脱俗。

  横竖时日不多,往日总习惯性的避着她,今日倒也懒得避了。安然微微直起身子,手托着腮帮子,不以为意:“夫君政务繁忙,定是有要紧的事罢。”

  兴是大病初愈,没什么精神。可在谢婉眼中,此时的安然看似弱不经风,骨子里却隐着一股柔媚劲儿,言语淡泊间,十足的疏离。

  大抵是自己多想了,谢婉不曾细究,回了神,担忧道:“哥哥去陆府了。”

  “嗯。”她微微阖眼,似睡非睡。

  “首辅大人有一独女,八九岁便与哥哥相识,如今十五了。在京成中略有才名,亦是姿容娇丽。”

  人家哪里是略有才名,简直是名满京中;又哪里只是姿容娇丽,分明是冰肌玉骨、国色天香。安然心中一顿嘲讽,面上如常:“倒是有所耳闻。”

  见她反应平平,谢婉有些诧异:“陆姑娘心悦哥哥久矣。”

  小丫头满肚子算计,安然越发不耐烦。喜欢便喜欢,遮遮掩掩不谈,在后头迂回挑衅是什么道理?

  她追程颐那会儿可没这么“讲究”,只管一心一意待他好。虽说结局不和美,可她爱得坦然,并未昧着心意,也不曾暗地打过不磊落的主意。

  再者说,上回入宫,她与陆允姿有过一面之缘。对方恭谦大方,着实叫人讨厌不起来。更何况,以她的立场,若谢元桢弃了谢婉转娶陆允姿,那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谢婉嫁定了他了。

  约莫嫉妒使然,叫她起了杀心。

  “夫君天人之姿,陆姑娘动心不稀奇,同婉儿一般,是情有可原。”她眉头微挑,余光扫过谢婉。

  被人然当面戳穿,谢婉颇有些难堪,欲要反驳,欲言又止。

  她喜欢谢元桢,心底不愿否认,且又坦白不得。

  安然未曾料到她不敢认,着实觉着无趣,于是一声幽叹,试图吊她的胃口:“婉儿甘心守这兄妹名份吗?你们既是郎情妾意,何必叫我趟着趟浑水?”

  “嫂嫂莫胡乱猜想。你若不喜欢,婉儿搬出府住便是。”

  谢婉泫然欲泣,安然微怔,心想这丫头又给她挖坑。妒妇之名她可受不得。瞧那梨花带雨的小模样,旁人瞧了还不知她怎么欺负人了。

  “我可不是说来玩玩的,你哭什么?”她直起身子,靠在亭柱上,双手抱胸,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若实在不喜欢,旁人是逼不得你的。婉儿得可怜可怜我,夫君面上与我好,无非是看着圣上面子,同对你的感情不一样。”

  谢婉止了泪:“嫂嫂……何意?”

  安然眉头微拢,十分的委屈:“他心里念着你,奈何身份有阻,说又说不得。我是无碍的,这婚事本就是个笑话,你们若好了,叫我和离也无妨。我总以为婉儿亦是喜欢夫君的,未曾料到……竟是八字少一撇,害我白操心了。”

  她说得入情入理,险要把自己都感动了。对面人踟蹰,似有心结:“哥哥这两日宿在嫂嫂房中,还不是因为想亲近嫂嫂。”

  声如蚊蝇,两眉微蹙,甚至有些委屈。

  安然想到昨夜情形,堪堪别过脸去。月光倒映在湖面上,泛着粼粼波光,煞是好看。

  “他找我下棋呢。”

  谢婉:………

  她略有尴尬,抬手理了理鬓角,若无其事道:“这个年岁,洁身自好只是说头,不能当真。前些日子,韩大人来府求亲,夫君一口回绝,此事你是知晓的。莫要去听那些场面话,韩家门第不低,夫君瞧不上,确是舍不得你。”

  言尽于此,谢婉着实动容,便无心猜疑,满怀希冀地抬头:“他真这么想?”

  安然轻咳一声:“骗你做什么?此事对我无益。”指尖绕着发梢,一圈又一圈,“横竖在一张族谱上,他素来守礼,要他承认,怕是比登天还难。”

  心结已解,剩下的不过是各自成全。

  安然知道她的顾虑,作势怨怼:“饶是没有婚配,我定是要随家人一同归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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