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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残念


  闻声耳熟,她仍不敢轻举妄动,单是贴着门栓,警惕道:“何事?”

  外头答:“安府来人,要见夫人。”

  安府的人?她六叔没事她做什么?她装着病,骑虎难下,为难道:“我目下身子不便,若无要紧的事……”

  “禀夫人,此为您的家事,奴婢不便多问,不过那丫头像是急报,托奴婢转达,一定要见您一面。”

  这般催促,恐怕不是小事。她本想推脱,又怕多生事端,于是思量再三吩咐外面:“让她进来吧。”语毕,疾步上了榻,顺手放下帷幔。

  安府丫鬟未出声便跪在榻前,安然未缓过神来,只听她期期艾艾央求:“少爷不知为何被卸了官职,如今关押待审。大人令夫人尽快回府商议,如若不然,不过多久,大人的乌纱帽也将不保。”

  这丫鬟口中的少爷,是她堂弟安荣,即六叔嫡子,她小堂妹的胞弟。小堂妹许给谢元桢,他便得了程颐提拔,入了锦衣卫,官至千户。安家宗谱翻遍了,也没他这般荣耀的。毋庸置疑,不惜推女儿入刀山火海谋的官路,安荣自然是她六叔的命根子。

  她闭上眼倒吸一口凉气——如今安家上下依附着程颐,他让生便生,他让死便死,哪里是她能决定的。

  此次约莫是在警告她,不顺他的意,可能真如她六叔所言了。到那时,没了官职事小,平白被扣上罪名,至此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可……程颐有什么理由拿人?她面儿上那样依从!

  目下不清形势,她委婉推辞:“我身子不适,过两日便回去。”

  丫鬟机灵,忙接话提点:“此事不能耽搁,大人去忠义候府吃了闭门羹,少爷在牢中多时,怕是吃不住啊。大人托奴婢转告夫人,夫人的一言一行关乎着安家生死,切莫意气用事。”

  程颐是狠绝了,竟把她六叔一家欺到了这个份儿上。她虽怜悯他们,倒也有自己的顾虑。

  即便如此,她还是略微想了想对策:“可去求过贵妃?”

  “大人哪来的脸面,自然是要夫人出面的。夫人与安贵妃深交,实在不行,还得您进宫一趟。不过,大人说了,侯爷那儿过不去,安贵妃也就是个摆设……”

  她六叔说得没错,锦衣卫的事,安贵妃插不上手,关键点还是在程颐身上。她想着便头疼:“我知道了,你先回吧。”

  那丫鬟且当她默认,施礼回去了。

  安然侧身朝内,枕着手背,闷不吭声地寻思起来。她生前和六叔没什么交集,与安荣亦无姐弟情谊,左右是没她什么事儿的……就是她占着旁人的身子,却给人添了不少麻烦,她心中有愧。

  若是小堂妹还在,当是不会逼程颐如此的。她果然蠢钝,谢元桢还未摆平,偏顺道儿惹怒了程颐。

  叫她心软?恐怕也不能够。小堂妹不想为自己活,她可全然只想着自己。

  有什么比活着更好呢?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既然已经同谢元桢表了忠心,就再无可能三心二意了。

  安乐公主身子每况愈下。公主少时最受皇帝喜爱,这莫名其妙的一病,搅得整个太医院人人提心吊胆。由此,近来在以往的基础上,差往御药房当值轮换的人,又添了一倍。

  陆琮寅时替安乐公主复完脉,便退到一旁与门下御医拟方子。此时天还未亮,宫里寂静,唯独听到安乐公主的轻咳。

  公主病症加重,先前方子不得再用,随陆琮前来的御医抖抖索索,半晌都未敢下笔。陆琮一个抬眼,平静道:“开个四平八稳的方子,叫人挑不出毛病就罢了。”说罢将自己拟的方子推到那御医跟前。

  宫里规矩,方子要上下同议,再三确认,才敢用。安乐公主亦非寻常病症,御医不敢定夺,陆琮是正五品的院判,经验颇深,他做的决定,自是没什么好置喙的。

  既已病入膏肓,能续命便好,哪有心思想旁的。

  那御医唯唯点了点头。

  程颐来时陆琮正打算离开,程颐上前叫住他,陆琮下意识后退一步:“侯爷有何吩咐?”

  院子里秋风瑟瑟,两人相视而立。

  陆琮长得清隽,唇红齿白,风姿特秀,程颐一贯觉得他这般潺潺弱弱的十分碍眼。尤其是安然生前常爱和他唠叨:“陆先生身子弱,在京中举目无亲,我若再不顾着他,就无人关心他了。”

  他打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位“陆先生”,直至今日都未变。想到他为了安然一步步爬到院判的位子,只觉异常讽刺。

  他敛尽眼中戾气:“公主身体可有好转?”

  “侯爷与公主亲近,当比下官熟悉。”

  陆琮对他素来没顾忌,他亦不表态,一笑置之。没人比他更厌恶陆琮,可自安然去了,他们也无争锋相对的原由了。

  “陆大人说得是。”程颐微拨食指上的翡翠扳指,正要说什么,身旁内监附耳传话,他忙道:“回头再与陆大人详谈。”

  陆琮俯首一揖,便瞧着程颐往安乐公主那头去了。

  屋里盈着药味,浓重得有些熏人,程颐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安乐公主见他来,强撑着坐起身。她长发垂肩,面色苍白如枯槁,瞧他之时,唯独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还透着些许生气。

  “我当你不愿来见我了。”她气若游丝,没两句便咳了起来。下人眼疾手快,替她垫上迎枕,好叫她舒坦些。

  “臣不敢。”他站得远,态度疏离。

  安乐公主莞尔:“方才御医来诊,你遇上了?宫中那些个狗奴才,趁我病重可劲儿糊弄。你焉知我能活到几时?”

  言毕,四下侍候的纷纷埋下头。

  晨光熹微,宫内烛光愈烧愈单薄,阳光透过窗纸照在程颐身上,一时间,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他极为平和地说:“御医说公主渐好,约莫明年开春便会康健了。”

  “连你也诓我……”安乐公主戚戚笑着,好似要哭出来般:“往日我怎么讨好你,你都不与理会,如今我要去了,你反倒怜悯我起来了。”

  他没有回应。公主似明白了什么,心头微微抽痛:“我与你那亡妻比如何?听安贵妃说,她与我都是求而不得的命苦之人。如今你可还会想起她?若我去了,你又可会记得我?”

  求而不得的命苦之人?到底是谁求而不得?程颐心中苦涩,硬生生扯出话来:“公主不当同她比。”

  她到底不明白,兀自叹了口气,十分怅惘:“我与她有又何不同呢?”

  不同,自然是有很大的不同。

  他缓步上前,眸沉似潭。脑中尽是当年随皇帝征战的场景。他领兵踩着遍地的尸骨,耳边是万人高歌,还有……叛军入城前夜,安然在程府花园的槐花树下荡着秋千,哼着音律不齐的昆调。

  程颐始终不敢相信安然就这么死了,他甚至连尸骨都不曾见到!安二爷至今都不愿安然入程家土,恨不得对他饮血啖肉。他下场如此凄惨,有一半是拜眼前人所赐。

  她怎么能和安然比?

  “公主……金枝玉叶,切莫思虑过甚,好好养病才是。”眼神扫过她憔悴的面颊,里头似藏着一团火。

  见他靠近,她自然欣喜,扬脸凝视着他,难以置信。他鲜少主动开口,更何况是说这些贴心的话。

  这一切似梦非梦,她沉醉片刻逐渐察觉到异样,僵了神情,手攀上面颊:“为何这般看我?”

  他回过神,被动地掀了掀唇,随意答道:“臣近日繁忙,不能常来后宫。得多看公主两眼,留个念想。”

  他的确是个凉薄的人,她一早便知。即便话中真假难辨,她仍忍不住欢喜:“我横竖哪儿也去不了,你想来时便来,又没人拦你。”

  他不置可否,她想了想,又问:“这些年你迟迟不肯娶我,可是因为我的腿疾?”她隔着被褥抚上毫无知觉的双膝,“凭你程颐的身份地位,要多少女子都不是难事,你既不娶我,又何苦因我耽搁了自己的婚事?”

  那年她父皇夺位,她软磨硬泡想求一门与程颐的亲事,谁知圣旨未拟,她便在围猎时摔断了腿。程颐是功臣,她父皇位子还未坐稳,如何能用残缺的女儿去犒劳功臣?

  “与公主的腿无关。公主安歇吧,时辰不早,臣告退。”他不想聊这些,起身要走,孰知她用力攥住他的衣袖,险些没掉下床榻。他蹙了蹙眉:“公主这是做什么?”

  “安贵妃曾言,你心里装着亡妻,当真?”她不敢看他,亦没有放手的意思,问得小心翼翼。

  程颐冷冷道:“贵妃近日是闲得慌,在公主面前胡言乱语了么?”

  安乐公主近乎卑微到极点:“我一直不愿面对,只因这些年你丝毫未提及过她。但若真像贵妃所言,你仍念着她,那我岂不是罪大恶极?”

  他微叹,缓缓将衣袖扯回,轻弹两下:“以您的身份,谈什么罪大恶极?”

  他面上看不出喜怒,这番话也令人摸不清头绪。她愈发不安,竭力辩解:“不管你信我与否,她当年是自杀,与我无关。你本就是要建功立业的人,即便她不自行了断,以她那样的身份,亦是无法与你长长久久的。”

  能否长久竟是旁人给他定的?他隐约有些发笑:“公主有些神智不清了,臣曾几何时提过她的死与您有关?”

  “你还是不信我?”

  “臣不敢,是公主太高看臣了。”他摆正态度:“臣一心为君,没有旁的念想。故人已逝,若臣整日胡思乱想,岂不是得夜夜难眠?”

  他说的都在情理之中的,她无法辩驳。

  可惜,像他这样完全的人,如果连常人的念想都没有,对她而言,亦不算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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