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伤心
“金玉，不回宫了，我们去城外。”楚清乐是个不能藏事的人，心中萌生起怀疑的种子就一定要确认才安心。
金玉默了一下，无奈吩咐车夫掉头，马车驶向城外。车轱辘碾压过碎石，楚清乐靠着车厢垂眸，香炉中淡淡香烟升起。
护城军是皇城内的防护，禁卫军是皇宫地防护，而城外驻军则是九极城的第一道防护。九极城是都城，雾国最重要的一座城池，往往战事还未发展到这里就被解决，也因此城外的驻军是个闲职、肥值，里面多是一些官宦之家的子弟，塞点银子卖个人情就能将自家不成器的子弟塞进去，说出去也好听，这些世家子弟富贵人家养大，监管的军官对他们带进来歪风邪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军纪并不严明，楚清乐在驻地前一露下腰牌就被恭恭敬敬请进去了。
经过演武场时，她略好奇的张望了下，四周操练的士兵也都追着她们看，有几个还带头吹口哨。为楚清乐引路的武官挡着楚清乐训斥他们。
“大胆！公主殿下在此胆敢直视！”
都是些官宦子弟，面服心不服，动作懒散的继续操练，眼神丝毫没有收敛。金玉瞪向离得较劲的人，那人却冲她大大一笑。京中权贵甚多，家里人再宠宠，出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金玉心中憋气，暗想若是芷洬大人来了，保管一鞭子给你抽过去。
“大殿下在和几位将军议事，请殿下稍候。”
楚清乐进到楚清离的营帐等候。掀开厚厚的棉门帘，里面的家具极简，和王府有异曲同工之处。同样，也不怎么暖和。
楚清乐绕过中央的地形分布图，走到长案边，旁边挂着一张大大的羊皮地图。
长案边的炭盆里只剩下微末火星，楚清乐支使金玉去换炭盆，她坐在案边，看桌面书卷羊皮卷乱七八糟，有心想帮兄长整理，只是她探手比划了半天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便作罢了。
另一边的红泥小炉上烧着热水，紫砂壶呲呲冒着水汽，帐内唯一的炭盆端走，顿时更冷。楚清乐畏寒，翻了个茶杯打算倒杯水暖暖手，小炉边那块灰扑扑的抹布看起来灰扑扑脏兮兮，楚清乐犹豫了下，拿出自己的手帕，折了几下掂在紫砂壶提手，热水注入茶杯，水汽袅袅上升，楚清乐感到一阵湿润的暖意。
她满足的捧着茶杯暖手。
外头一阵嘈杂快速的脚步声，楚清离声音饱含怒意。
“我不管他是哪家的，来了军营就要按照军纪来，受不了苦趁早滚……”
楚清乐立刻站起来，楚清离满脸不耐烦的神情，看见楚清乐站在自己军帐中，先愣了一下，神情随即变得冷冽古怪。
“你怎么进来的？”
楚清离眉目间冰雪寒意有些吓到楚清乐，她望着楚清离，声音轻飘飘的。
“他们一看腰牌就让我进来了。”楚清乐小心的问他。“我不能来吗？”
楚清离面无表情的侧头对跟进来的副将道：“去查，所有放行的人，仗一百，到演武场行刑，所有人观罚。”
“哥哥！”楚清乐立刻叫他准备求情，楚清离冷冷一眼扫过来，“多说一句，加一百。”
楚清乐立刻闭嘴，眼中仍透着不敢置信。
军中不得进女眷。
楚清离接手城外驻军，早对这些世家子弟带进来的歪风邪气看不过去，他治军铁血手碗，眼里容不得沙子，正是整治军纪的时候。这个节骨眼他们撞上枪口，合该拿来杀鸡儆猴。
楚清离坐到案后，翻开几本案卷，丢到一边，终于将无处落手的地方整理出一块空。
“你来做什么？”楚清离在另外一堆文案里翻找自己要的东西。
“你不来看我，就只能我来看你了。”楚清乐语调中的委屈情绪浓烈。
“嗯，你看到了，我很忙。”
“可是现在已经该用午膳了，哥哥还未用膳吧，就陪我一起用个午膳，用完我就回去。”
军中事务繁忙，楚清离初接手，忙的焦头烂额，行军打仗，有时候一顿两顿不吃也都过去了，哪有时间应付她这种小事情。头都未抬直接道：“我忙得很，改日空了再说，你要是闲就去找容轩玩，别再这里打扰我。”
楚清乐可怜巴巴的眨眼，语气伤感。“容轩不晓得怎么了，一直冷冷淡淡的，我跟他说话他也不怎么理我。”虽然容轩刚被她救回来的时候也是十句有八句不理，相熟后却不是，猛地一下子又变成以前的样子，楚清乐很不适应。
“那就去找别人。芷洬、清和。”
楚清离翻找东西，抽出木雕下的公文，手上没注意，公文中夹着的一只木雕掉在地上。
那是一只木鸟，双臂展翅，做成翱翔的姿态。
鸟儿的翅膀摔劈一只，楚清乐愣愣的看着地上的木鸟。
楚清离随意瞄了眼。“放着吧，不碍事。”
他随口一句不碍事，楚清乐整个情绪都崩溃了。
这只木鸟，是她前年学木雕的时候特意做的，寓意雄鹰展翅，她亲手送给楚清离，但他已经全然忘记了。楚清乐手指颤抖的捡起来，别人再说什么她都不信了。楚清离在公文上做批注，楚清乐低着头掩盖住眼中泪光。她平时难过想哭，随时随地都可以哭出来，但是今天却不能在楚清离面前哭。
会哭，只知道有人关心，但对楚清离而言，在他面前哭都是一种打扰。
将那只木鸟放到他案边，楚清乐沉默的站在桌边，金玉换好了碳端进来炭盆，楚清乐已系好披风系带，低声说：“走吧。”金玉屈膝对楚清离行礼后追着楚清乐离开，楚清乐脚步匆匆，逃一般的钻进马车。
***
楚清乐早上跑走后，容轩憋着气一天，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宫门。+
角门踢踢嗒嗒的脚步即近，容轩扬眉。平时都是天擦黑回来，今天舍得早回来了？容轩装模做样的道前庭晃悠，楚清乐低着头往正殿走，眼眶似乎有些红，容轩心里一沉，站在她前方道路没有挪开。
“啊。”楚清乐一头撞上他胸口，顷刻间眼眶里饱满的泪珠就滚出来，她哭着大声道：“疼啊！”
她撒气一般喊完，眼泪汹涌而落，一手捂头一手擦眼睛。
容轩迟疑了一下，将手覆在她额头。“给你揉揉。”
楚清乐哭的更加大声，简直撕心裂肺。眼泪咕嘟咕嘟，开水一样往外冒。
她越哭越凶，容轩忍受她的魔音穿脑，用眼神询问金玉，金玉比了个口型。
大皇子。
容轩眉尖抽了抽，随即有些无奈的道：“该过年了，就不让你练武了。”
他心知。楚清乐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却一个字都不说，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发生了何事。
她心思浅薄，难过了根本藏不住，却还顾及楚清离拼命忍耐，刚才那一撞之下却都藏不住了，仿佛有一个发泄口，给她一个大哭的机会。一则楚清离为雾帝所不喜，雾帝知晓后一定会偏向她；二则为她的难过难堪，让她当中说，她也说不出口。
容轩误导众人，将事情重心转移，楚清乐就顺着他的话边哭边不停点头。容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
金玉半搀半扶的将楚清乐送到殿内，耐心哄了她一会，楚清乐发泄完情绪，眼睛红肿坐在桌边，金玉将厨房送来的鸡蛋拨开放到她眼下滚。
“哭累了？”容轩问。
楚清乐闷头不吭。她想跟人诉说自己的委屈，可真让她说，她说不出口。
“我饿了 。”
听她喊饿，金玉微微松了口气。还知道饿就好办。
“奴婢去传膳。”
容轩也要起身，楚清乐眼睛黏着他，鼻音浓重。
“你去哪儿？”
容轩：“避嫌。”
“芷洬又不在。”
楚清乐眼睛经泪水洗涤后很亮的，此时眼巴巴的看着他。“刚才没撞疼，我就是随口说的。”
“我知道。”
“你知道？”
楚清乐惊讶的样子傻乎乎的，容轩心道，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反应迟缓吗？
容轩答非所问。“谁招你了？”
楚清乐眼神闪烁，难以启齿的咬着下唇。
容轩瞥她，皱起眉心。“别咬嘴。”每每看到楚清乐的一些坏毛病都想给她掰正。
“你有哥哥吗？如果……”她眼神飘忽。“如果他不喜欢你是为什么啊？”
容轩心中了然。
“我没有哥哥，我只有一个姐姐。她很照顾我，脾气虽然不好，但不会欺负我，后来，嫁给了喜欢的人，过的很好。”
楚清乐追问：“你们一起长大吗？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她脸上透出羡慕之色。
容轩眼中流露出一丝暖意，道：“嗯。”
他们家全靠母亲撑着，幼时有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势单力薄，都被容华打跑，自小泼辣能打，后来议亲，多少世家公子听说是容华吓得不敢提亲，一拖再拖，后来……后来才知道，她虽然大大咧咧，心中也有珍之重之喜爱的人。
“真好。”楚清乐落寞垂眼，不像她跟楚清离一样。
容轩心中微感酸涩。楚清乐看起来是雾国最受宠的公主，可除却她身边这几个人，连楚清离都不喜欢她。
宫娥打帘子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出，宫娥提着食盒鱼贯而入，摆盘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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