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争执
寿仙宫的气氛非常低迷，听说芷洬快回来了，而小公主的蛀牙还没好。众人心惊胆战的一天天掰着指头数的时候，芷洬快马轻骑赶着宫门落钥的功夫回了宫，她一身风霜，暗色斗篷里深紫色武服无不彰显出战斗力。小公主已经歇下了，外面几个守夜的轻手轻脚，说话声都小小的，见到芷洬后，面色纷纷僵住，芷洬打眼扫了一遍。
“金玉绯玉，进来。”
两个寿仙宫的大宫女跟着芷洬进了她房间。虽然她一去月余但房中日日有人打扫，看起来像她从未离开过，绯玉去掌灯。
芷洬借着月光摸索到椅子坐下。“宫中出事了？”
“不算是大事，就是、殿下吃坏了牙。”
芷洬轻微叹息了声，绯玉举着烛台过来，黄色烛光下，芷洬唇色黯淡，绯玉惊疑道。“大人，你脸色不太好。”
“受了点伤，无碍。”
俩人听她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想来应该是小伤，便没有多问。各自将自己分内的事情汇报给芷洬。
金玉掌管楚清乐的衣食住行，绯玉掌管寿仙宫的进出银钱，礼送往来。分工合作，每月固定日子向上报一回。
除却楚清乐的牙，其它乱子倒没出。
“容轩呢？”
“容公子一切如常。”
翌日楚清乐起床，睁眼看到床头立着一个紫衣女郎，武服束袖束腰，显得芷洬原本就在女子中拔高得身量更高挑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
楚清乐先是一喜，正要挨过去撒娇。随即想到自己趁她不在都干了什么，瞬间蔫儿了。
芷洬淡淡扫向她。“殿下醒了？”拉了下床头铃，宫娥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楚清乐老实得不得了，等到吃早膳的时候她就傻眼了。
桌上各类糕点甜食，她偷瞄芷洬，芷洬知道楚清乐的小动作，立在桌侧道：“殿下不是喜爱甜食吗？以后一日三餐我都叫人送甜的来。”
楚清乐吓到了，一个劲儿的摇头。“我不喜欢了！真的不喜欢了。”
芷洬缓慢的一笑，素日冰封一般的容颜竟流转出几冰冷艳丽。“哦？那殿下妆柜夹层里藏的花露是什么？”
楚清乐蹭的站起来，激动的手舞足蹈：“你你你，你什么时候翻出来的？！”
冷哼一声，芷洬不答她。金玉绯玉却是知道，昨晚芷洬回来后就悄无声息地将整个寝殿翻了个遍，原话是“事出反常必有因”。
她太了解楚清乐了，小公主嗜甜，即便牙坏了，也不可能一点甜的都不沾，她太配合了，反而有鬼，果然就叫她搜出了花露。
妆柜地夹层是昔日楚清乐醉心木雕地时候自己捣鼓地，就她和芷洬知道，没料到芷洬回来的太突然，没有转换藏得地方。小公主懊恼不已，芷洬却已经吩咐人去查花露的来源。
“殿下饮食一项把控严格，我倒要看看是谁居心叵测诱导殿下！”
金玉心中惊恐，她掌管小公主衣食住行，若是在吃的上面出问题，她必定毫无疑问的首当其冲。金玉煞白着脸带人亲自去查每日上供膳食清单，每个解楚过餐具饮食的宫娥内侍都一样盘查，有没有夹带，寿仙宫一大半的宫人住处都被翻得人仰马翻，绯玉也调出进出项的册子，一样一样对号。
小公主忐忑的坐在绣凳上，芷洬不追问她，站在正殿门前目光锐利的盯着众人。有两个去年新进来的宫娥被她一盯，不免想到宫人私下谈及有关芷洬的雷霆手段，以及暗影司那些杀人不见血的刑具，吓得小脸惨白，冷汗涔涔。
金玉查了一遍回来，对芷洬摇摇头。芷洬目光一冷，能一点线索都不流救将东西悄无声息送到楚清乐手里，背后那个人得有多大的能耐？芷洬一贯居安思危，此刻又惊又惧。这次是花露，下次若是□□呢？
万幸绯玉那里却留下了记录，却不敢大张旗鼓得说出来，只请芷洬到她房中。摊开得账本上有一个人名分外显眼。
楚清苑。
绯玉忧心忡忡。
“大人不在的时候六公主来过两次，都是在殿下牙坏了之后。礼单上的件数不错，只是每次六公主来，殿下都会屏退宫人，细想之下，也只有六公主能有机会。”
芷洬目光久久注视着那个名字，绯玉不安道：“只是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想，若是直指六公主恐怕不合适。”
楚清苑再不受宠，也是个公主，皇帝的女儿。芷洬再手握重权，也还是奴婢。万万没有一个奴婢无据指证一位公主的。
芷洬将册子合起来。
“你放心，她是六公主，我能拿她怎么样呢？”
楚清苑只是送了楚清苑花露，单凭这件事，楚清苑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反倒显得芷洬“奴大欺主”。
芷洬去了正殿，绯玉仍惴惴不安，芷洬嘴上说着不会对楚清苑怎么样，她看着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方才芷洬望着名册的时候眼神太吓人了。
楚清乐等的焦灼，终于等到芷洬回来，她立刻正襟危坐装作喝茶。芷洬上前探了下茶壶。
“来人换一壶热的。”
楚清乐终于逮着机会跟她说话。
“不喝啦。”
芷洬眉梢轻挑，眼风斜斜睨向楚清乐。
她还不高兴了？！
芷洬微微一笑。“殿下怎么不喝了？六公主送的花露不好喝吗？”
楚清乐身躯一震，惊慌失措的瞪大眼睛。
这么快就查出来了？楚清乐赶紧拉芷洬到内室。
“好啦我知道不该偷吃，你别这么大张旗鼓。花露是我求六皇姐给的，要是别人知道了，肯定会错怪她。”楚清乐底气不足的哼哼唧唧的哀求。
“殿下，你到现在还觉得六公主是为你好吗？”
楚清乐踌躇犹豫道：“六皇姐看我爱吃甜食，突然断了怕我受不了，才偷偷给我的，她没有坏心。”
“那我倒要去问问六公主安的什么心了？”
“芷洬！”楚清乐抓住她胳膊坠着不让走。“是我求她她才给我的，六皇姐也很为难，要是一出事就全怪她，我以后怎么见她啊？”
“殿下。”芷洬难以置信。“你难道连好赖都分不出来吗？你以为她如你的意就是为你好吗？谁顺着你就是真心的吗？”
楚清乐手上力道松了，神色低低的听芷洬数落她，心中憋着气怼了一句：“那难道都如你一般管着我就算是好吗？她是我皇姐。”
芷洬一愣，看她立在那里，眸中蒙了一层薄泪，脸上神色却倔强。芷洬自嘲轻笑一声。“是，我有什么资格管殿下的事。”
到底芷洬管她太多，楚清乐心中不可能没有怨言。两个人对视，一个倔强不肯退让，一个冰冷寂静，芷洬收回的手在身侧攥成拳。
“殿下自己处理吧，奴婢，告退。”
楚清乐怔怔望着那个紫衣的背影，泪珠终于淌落。
上午太阳最大的时候，芷洬出来，脸色难看，几个守在外面听到里面几句零星的争吵，谁都不敢上前。芷洬脸色太差了，绯玉犹豫片刻，还是上去，只是她还未开头，芷洬看过来的眼神就有些飘了。
“芷洬大人！”
外头一阵混乱的惊呼，楚清乐本来坐在床边抹眼泪，听声音不对，悄悄挪到外殿，看到众人七手八脚的抱起芷洬。她脸色刷的苍白，无措的喃喃道：“芷洬……”
虽然嘴上说伤不要紧，但芷洬一贯逞强，扒开衣服才看到背上那么长一道口子。自肩胛骨直到肋侧，斜着贯穿整个漂亮的脊背。一大早就请太医，请医女，寿仙宫忙成一团糟。
雾帝下了朝都过来看了。问过芷洬伤势，得知不伤及性命，再看自己小女儿趴在床边忧心忡忡的样子，心中欣慰两人主仆情深，便离开了。
楚清乐趴在床边眼泪一重又一重。
都是她任性，跟芷洬吵架才惹得芷洬气急昏倒，芷洬身上还有伤，她要是醒不过来怎么办？小公主悲从心起眼泪簌簌往下掉，捏着帕子擦眼泪，哭声呜呜咽咽，吵得芷洬都醒了。
趴在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其实不必睁眼她就直到是谁在哭。她伴楚清乐已快十年之久，她太熟悉小公主的声音和习惯了。
光听她哭芷洬立刻就心软了，她叹口气。
“殿下。”
“芷洬？芷洬！”呜咽中泪眼婆娑地看到芷洬半撑起身子。
陪小公主一起等芷洬苏醒地金玉赶紧拿了两个软枕掂在她肋下。
“大人慢点起。”金玉语气中带着关切的埋怨。“背上那么长的刀上昨天还说没事。”
芷洬趴在软枕上感觉舒服了点，就没动。金玉识趣的给两人留出单独说话的时间。“奴婢去小厨房看看药熬好了没。”
楚清乐双手绞着帕子，那副小样子又可怜又委屈。芷洬声音又放柔了些。
“殿下别害怕，我没事了。”
“我……我错了芷洬，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不该那么说你，你一定很伤心……都是我不好！”设身处地的想了下芷洬当时的心情，楚清乐又难过的哭起来。
“殿下。”芷洬都有点哭笑不得了。“你哭起来没完没了，难道还要我一个受伤的人哄你千八百遍？”
楚清乐哭的打嗝，捂着嘴巴想停下来，眼泪还是往下落。
“殿下，我跟在你身边那么久，一直约束你，管着你，我不管外人怎么说，我要做到问心无愧。殿下还小，但也应该明辨是非善恶，知道身边什么样的人可以结交，什么样的人不能结交……”
芷洬放慢语速说了很多。她们都知道楚清乐一直以来都活在雾帝为她构建的世界里，那个世界很干净，她分不清善恶，不知道别人好心下隐藏着什么祸心，她活的太纯良，才令芷洬格外担心。怕有一天，楚清乐突然见到这个世界以外的险恶，她要求她分辨是非善恶，其实她一点也不希望楚清乐遇到这样的事。
芷洬伸手抚上楚清乐的头发，目光平静慈和。“人情世故，可以慢慢学，不想学也可以，反正总有人能为殿下分忧。我也不是要求殿下非要能鉴定善恶，只是在只看到一个方面的时候，也不要一意孤行认为这就能辨别一个人的良善与否，那就太轻率了。殿下，我怕你有一天会因此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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