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龙王庙旧事
“老爹，你有什么客人要我见？”招逊之没好气，故意对迟羊和靳迁视而不见，又装作恍然大悟的撇撇嘴：“不会是见这两个妖人吧。”
“怎么说话的！”招蝌儿骂道，又向迟羊二人致歉：“这是犬子招逊之，他平时不这样，一定又是衙门公署里遇到棘手事把坏情绪带家里了，你们别和他计较。”
“我说话就这样，没别的事我走了啊。”招逊之摆摆手转身要走。
站住！过来给我坐下。”招蝌儿也站了起来，拍桌严肃道。
招逊之不得不转过来到父亲下首坐下，灌了一口丫鬟递来的紫笋茶，暗暗打量两个来客，突然，有一瞬间招逊之和妖女对视了。既然被发现了，招逊之索性大大方方地把眼神搁在妖女身上看来看去。
迟羊不怯场，反客为主地也在招逊之身上看来看去：高个儿麦色肌肤，漆黑的黑眼珠搭配细高的鼻梁，下面是两片薄嘴唇，长得和肥胖的父亲全然不像，她刚开始还以为出来的会是一个和招蝌儿差不多的胖墩呢，有点失望。
“咳咳。”招蝌儿见状干咳两声，提示儿子把目光从人家身上收回来。
“老爹，喉咙不舒服就喝点川贝、胖大海，反正咱们家多的是。”招逊之揶揄道。
对于这种明着打老爹脸的行为，迟羊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旁边的靳迁也在努力忍笑。
“别人我不要求你见，但危似织的徒弟一定要见。”招蝌儿饱含深情地说，“那是二十年前了，现在想想也真是一段不平凡的经历......，对了，你们问我的那个事儿跟这个也有关系。”
二十年前，招蝌儿十六岁，是龙王庙的庙祝，因为他老爹是这里的庙祝，他爷爷也是。对招蝌儿来说，昨天、今天和明天并没有什么区别，日子平淡而反复，庙里的香客来来往往都是差不多的数量，赚的香油钱除了年节的时候稍微多一点，也就是能够一日三餐吃饱，有肉而已。招蝌儿从来没觉得日子有什么不好的，直到开春的那场瘟疫。刚开始只是住在附近的老石夫妇说发了水泡疹子拉肚子，第三天就听说人死了，夫妇俩的头七还没过，住东南边的松家一家六口也死了，大家这才想到是瘟疫，仓皇跑去报给给官府。
不到半月，京城已是家家设灵堂，户户奏哀乐，招蝌儿害怕得晚晚睡不着觉，早上起床怕自己万一死了没人收尸，想去棺材铺给自己订一个简单的松木棺材，一打听工期已经排到了秋天。更要命的是，官府的老爷们看上了龙王庙，把所有瘟疫病人抓起来关在龙王庙隔离治疗。招蝌儿瑟瑟发抖地对官差说：“我的老爷们，你们把病人关在这里，我怎么办？”
一个官差哼的一声拔出明晃晃的大刀：“我管你怎么办？”
招蝌儿缩了脖子哪敢再吱声，只好回房间把里面旧铺盖卷巴卷巴赶紧躲出去。带着包裹，招蝌儿刚要出门又被一个蒙着面巾官差喝住，指他脖子问：“你脖子上是什么！？”招蝌儿抬手一摸，人都吓凉了：三颗水泡儿！
招蝌儿走不了了，他被官差丢到了病人堆里。在这里，不是病死，就会疯死，隔离是真的，治疗是假的。这里不分男女老幼，贫贱富贵一个个都在大殿里打地铺，地上的呕吐物的味道和官兵发的不知道管用不管用的药汤味搅在一起，白天是人绝望哭声，晚上是人痛苦的呻*吟*，招蝌儿蜷缩在墙角，发着高热，他觉得他要疯了。
早上，官差又拖走了七具尸首，六个病死，一个是夜里用银钗戳了自己的脖子，身上的衣服染成了红褐色。听其他病人说，官兵在城外野地挖了一个深坑，把瘟疫的死人扔在里面埋上。听说，京城西边的官兵更凶，有的人还剩一口气呢，也照样扔进去埋了，活埋。
被隔离的第四天，庙里来了一个大叔，面巾也不带，走到病人中间说：“这不是瘟疫，是蛊祸，你们的治疗方法错了。”病人们像看到菩萨一样爬到他脚边，求他救命。大叔带来一罐银红色的烈酒，让每个人喝一口，有两三成的人当场病好了，剩下七成人只是缓解了一点，即使这样所有人都到了莫大的鼓舞。
大叔叫空独衣，他说，蛊不靠人传染，让官差不必关押隔离，官兵很听空独衣大叔的话，走了。庙里的好了的人欢欢喜喜地各回各家了，没好的人借着刚刚恢复的一点力气纷纷抓着空独衣大叔要他救命，激动得差点把他的袖子都拽烂了。空独衣大叔安抚他们，保证一定会救他们，病人们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生怕放跑了眼前这根救命稻草。
“你怎么不回家？”大叔注意到在神像下红着眼睛的招蝌儿。
“我叫招蝌儿，就住这儿，是这里的庙祝。你说我们被人下蛊了，到底是谁？我们这么多人，和他有什么冤仇，为什么他要这样害我们？！很多人都死了，旺哥儿，他一辈子没做过坏事，每次看到乞丐都给钱给米。松家两个女儿才六岁，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着说着，汹涌的泪水溢满了招蝌儿的眼眶，招蝌儿握着拳头，不使自己哭出声。
“我会治好你们，也会找到始作俑者。”空独衣的影子在灯下拉得很长很长，坚定的声音里同样有掩不住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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