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假癫不痴（七）
一
喜欢和石宇烆交谈的还有一对小夫妻。
男的叫折南枝，女的叫班小丛。
二
不是三人其乐融融，而是都把石宇烆当作一个“出气筒”发泄一般！
起初石宇烆连连苦笑，是大家年纪相当，他们不跟自己见外吗，还是石宇烆天生就是该“受气”的，想到这石宇烆倒真有些愤愤不平，摸着身上的伤口自怜不已。
三
折南枝三十二岁，是一件贸易公司的总经理。
最近因为市场形势严峻，压力巨大，生生是在工作岗位上累倒的。让折南枝更加心寒的一是公司方面，除了老板第一天露了一面，其后便像把他丢弃一般，再也不理。折南枝向石宇烆抱怨，道：“你可能也知道咱们这一行，说不定我病好了回去就该直接收拾办公桌滚蛋了。”说到此处，一个魁梧的北方汉子差点哭出声。石宇烆心中恻恻，不过除了拍拍他的肩膀，石宇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四
最让折南枝心中不平的还是他那“永远长不大”的妻子班小丛。
对于班小丛，折南枝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像那水龙头一样，哗哗啦啦的直流。
五
班小丛今年二十六岁，和折南枝是同一个大学的。两人的相识真是缘分。班小丛刚毕业那一年他们俩相识。
地点是在中心广场的电影院。用折南枝的话说，班小丛看个电影都当真了，电影里主人公开心，她就大笑；主人公闹别扭她就担心；主人公要是吵架她比主人公还着急；要是真有什么悲伤的情节，班小丛的泪水能把电影院都淹了。
那会儿折南枝才换了第三发工作，刚刚上手一些，不过人事和技能都还不太纯熟，加之销售行业的属性，让他跟大学好了四年的女友也分了手，心情一个多月来就没好过。
班小丛如此“聒噪”，当时坐在她后排的折南枝心中自然更加烦躁，终于折南枝发作了，他拍拍班小丛的肩膀道：“你能不能安静一些，别人还要看电影呢！”
其他的观众或者都等着折南枝这样的人先出出头呢，折南枝的话音一落，便引来周围一片附和，班小丛含着眼泪，看傻了。
故事却才刚刚开始，看到班小丛安静地靠在椅子上，折南枝心里倒有些愧疚，心中越来越自责，电影看得更是没滋没味。犹豫了半天是否要跟班小丛道个歉，毕竟对方是女孩子，末了还是冷硬起心肠。
谁想电影散场，班小丛便主动找他道歉，一个劲跟他鞠躬说对不起。
两个人便如此相识了。
六
奇怪的是，折南枝对于两人恋爱的过程没有太多赘述，只是笼统地说班小丛的出现就像一缕阳光，彻底把他那一阵子的阴霾都一扫而光，两人天天腻在一起。班小丛家境优越，也不急着找工作，刚好和他互补，直到一年多两人感情稳定一些，班小丛才找到一份办公室文员的工作。
再一年之后，折南枝升为组长，跟班小丛求婚，两人安定下来。
七
此后便是一连串的抱怨，让石宇烆简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一对他预想中本该甜蜜的恋人，四年最美好的时光，却被他说得水深火热一样。
八
折南枝说班小丛结婚了，却跟没结婚时候简直没有什么两样。
她喜欢喝果汁，说是果汁营养健康，还有美容作用，每天一大早就要起来做。起初她不会选，为了省钱，榨汁机也选了比较一般的，噪音特别大。折南枝那会儿最需要的就是睡眠，白天在公司累死累活，回家还要哄班小丛，能不累吗？
而且，折南枝有胃病，不能吃喝太多冰冷的东西。
她又还喜欢吃西餐，没事就自己做面包，可是和面，揉面这些粗活她又嫌自己的力气不够，就是折南枝睡得再死，她也能折腾着让折南枝起来给她揉面。
要不然，折南枝起来洗漱的时候，保准发现自己成了大花脸。
（石宇烆忍不住还是笑了，被折南枝狠狠瞪了一眼。）
她以前的毛病还是没有改，跟他在一起之后还变本加厉，看个肥皂剧还要搂着他的胳膊，依偎在他的怀里。哭的时候，连动都不愿多动去够纸巾，拽起折南枝的袖子就擦；又时常怪他没有同情心，这么感人的故事他居然无动于衷。有时候就在他脸上乱抓，乱翻，煞有介事地说要看看折南枝是不是钢铁做的.......
（石宇烆哭笑不得。）
她还耍小姐脾气，语气稍微重一点都不行，哪怕是折南枝一个眼神不对让她有一丝一心，便会哭闹不止，这还好一些，最怕的是她整天闷闷不乐，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瞪着你，好像真的是自己做错一样，只得小心翼翼地哄她，逗她，直到她重新绽开笑脸。
她简直入戏太深，把那些言情剧当作了现实生活，每一天都要跟他浪漫，早上出门要微笑着亲吻告别，晚上他加班，她非得等到他回家才肯安睡。
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甜如蜜，后来才知每一天都是蹲火坑。
她就是折南枝母亲说的那种“人来疯”，在家里没有一分钟是闲得下来的。
销售工作的性质往往都是别人休假的世间就是他们出业绩的时间。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两天，却还要面对班小丛的“折磨”。
才知道他要休息，她早把一大堆安排摆在折南枝眼前，是去哪里哪里旅游呢，还是去逛一天商场，或者什么“破电影”又要上映......
而折南枝唯一想要的只是-------踏踏实实睡一觉，或者跟老朋友看场球，打几个小时的游戏。可是统统不行。
九
这些在石宇烆看来多少还有点“甜蜜的抱怨”的意思。------按他自己的想法，要是有这么可爱的女友他得乐疯。
接下来的话，石宇烆便觉得折南枝不是寻常的抱怨而已，两人的关系已经处在非常危险的边缘。
十
男人就该担责任。
这句话折南枝没有一点怀疑和推卸的意思，可是班小丛的做法在他看来也太“理所当然”了。入职的时候，她的月薪是6000多，他是10000元；三年多过去了，他的月薪几乎翻了一翻，而她还是原地踏步，并且丝毫不以为意。
房产证上写的可是两个人的名字，首付基本上也都是他一个人出，就这她那有钱的父母还给他脸色看呢！
问题是她自己的6000块好像还是不够她花，至于到底怎么花出去的折南枝也真是好奇，她不爱买包包鞋子，也不太注重打扮，用她自己的话说叫“天生丽质”，也就看看电影，偶尔听一场演唱会......
说到后来折南枝也彻底迷惑了！
十一
结婚，不只是两个人的事，从来就是两家人的事，有的甚至是两个家族的事。
折南枝和班小丛这样的实力，地位都不太对等的两家人结合，问题从第一天便开始埋下伏笔。
两家人太对的价值观不同，可是有一点是一致的------都等着抱孙子。
刚开始两年，折南枝自己也不太愿意，那时候正是他冲刺的阶段，他不想事业没有一点起色之前就把自己彻底“交代”！
近来他觉得事业稳定一些，终于旁敲侧击地和班小丛说起这个话题，没想到班小丛直接告诉他还要等两年，至少要等到她三十岁左右才考虑这个问题。
折南枝的脸当时就黑透了，他可深知父母的心情，以及家乡人的眼光。刚刚过去的春节，折南枝带班小丛回乡，亲戚们可不在乎那许多，话里话外什么难听的都说得出口，什么“不下蛋的鸡”云云，弄得一个春节折南枝也没什么好心情，尽顾着安慰她。
十二
或者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两个人的分歧越来越大，折南枝更多时间把自己投进了工作中，也因此把自己压垮。
十三
现在，对于工作，对于婚姻，折南枝彻底迷茫了。
十四
不知为何，班小丛也喜欢找石宇烆倾诉起来。
难道自己看起来就那么像一个倾听者吗？
这一点，石宇烆十分自信，这么多年的工作经历他干的更多的除了动脑和动嘴，其实就是倾听的工作。
十五
或者其实只是好几次班小丛送饭菜来，石宇烆恰好都在。
十六
不过和石宇烆的谈话，班小丛还是撇开了折南枝。
十七
班小丛。
她说她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名字，偏偏所有人好像都喜欢。班小丛心里明白，他们或者都把这名字当作------拌小葱。
十八
班小丛说，读书的时候，同学们都喜欢给班上受瞩目的男生女生“造绯闻”。
班小丛从小学到高中从来没有逃过。无一例外的，那个脸红彤彤的男生都被同学笑着称作“豆腐”。
直到初一的时候，班小丛才明白他们叫男生“豆腐”的意思。
小葱拌豆腐，“拌”也是“伴”，别说还真有些意思。石宇烆心里这么想。
十九
不过直到大学，班小丛才有了第一个男朋友。两个人在一起不到三个月就分了，理由是班小丛太“事儿”了，管他太宽。
那之后，班小丛就一直单身。
二十
班小丛起初也不认为折南枝是他的理想对象。
想想，折南枝的形象，和偶像剧的男主角几乎就是反着来的。
二十一
一来二去，班竹溪喜欢上了折南枝。
她说这个男人宽厚，温和，责任心特别强，尤其是很有耐心。
二十二
一年之后，班竹溪彻底认定了，折南枝就是她苦苦找寻的那个人。
不顾父母的反对，又背着父母搅黄了三次非常好的相亲，班竹溪决定嫁给折南枝。
二十三
她原本想直接把父母早已给她准备的一套房子当作婚房的，后来想想还是打消了念头，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是多么自尊的一个人。
二十四
至于未来，她也根本不用太多担心，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也早已说明财产都是留给她的，------够她花两辈子。
可是她也不能只当家庭主妇，她还是要找一份工作。不过工作不能太辛苦，因为在她的心里，折南枝才是她的的全部。
二十五
她尽力地想要当一个好太太，可是折南枝就像是一本天书一样让她琢磨不透。
从恋爱时候起，她便渐渐改掉了睡懒觉的毛病，婚后还一直坚持每天早起给她作早餐，可是好像还是全白费。
班小丛明白折南枝的工作性质，极其不规律的生活很容易让他身体出问题，她就是想尽最好的努力让折南枝有一种家的感觉，让他的生活不那么枯燥。
她学了中餐，又学西餐；先做早餐，又做正餐；学了榨果汁，做冷饮，又学了做面包；攻了营养学，又上了烹饪课......
可是折南枝好像从来没有什么感觉一样，菜到了嘴边就吃，汤不烫了就喝，连一句“好”都没有跟她说过。
（石宇烆想说做销售的大部分，尤其是还在一线的对于吃喝都不怎么挑的，因为在祖先流传下来的酒桌文化，应酬文化里，“挑吃喝”往往也就意味着挑“顾客”，生意基本上就很难谈成了。想了想，石宇烆还是忍住了。）
二十六
班小丛的声音轻轻的，如梦呓一般。
石宇烆的目光看去，她也似乎是在编织着一场美丽的梦，一场只属于她和折南枝的梦。
二十七
她说她想和他看电影，逛大街，听演唱会，只想找他们之间的共同语言；或者，哪怕就只是在大马路上手牵手都行，她要的只是他们在一起。
她缠着她，粘着他，只是想打造真正属于两个人的世界；编织属于彼此最珍贵的回忆。
她想和他去登雪山，去游大漠，甚至是到最刺激的河谷去玩蹦极，她要给他本应属于他的一切浪漫，而不只是工作和金钱......
二十八
石宇烆简直听待了，难怪都说女孩的心思是最纤细的，果然不假。这么会体贴别人，这么会为别人着想的女孩怎么会让折南枝这么多误会呢？
二十九
看过太多的人和事，石宇烆最明白如今像班小丛这样的女孩是多么稀缺。-------这个世界太多以爱的名义，其实更多的还是只顾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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