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囚困

　　相留醉再次迷糊醒来的时候，一双粗糙温暖的手从眼皮上移开。一个山羊胡的小老头映入眼中，那老头啧啧两声，转身朝后道，“公子的外伤倒是无碍，至于这失忆之症，来的突然一时寻不到源头，我还要探寻一番。按照典籍中的经验，或许明天就记起来了，亦或许永远都想不起来了，这都有可能。”

　　那圆桌上蒙了黑面纱的女子微微一皱眉声音嘶哑，语气平淡中透着沧桑，“既然神医莫明都放话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如此便费心了。”

　　“也不用操之过急，这失忆症确实罕见，但终究不是要命的事情不用操之过急。”莫明转回身子，看到睁着眼睛的相留醉一愣，”呦，相公子醒了。”

　　“既然他无碍，我便送莫神医回去。”那蒙面女子起身，修长的身体裹在一身黑衣，一股极重极其难闻的药味随着空气搅动钻进相留醉的鼻子里，这女子除了风烛那丑妇还能是谁。

　　相留醉见两人出门，赶忙爬起来，麻利的穿靴，这正是逃走的好机会。只是他身子一动，竟然全身酸疼如车碾过一样，麻木了半个身子，他瘫了一瘫。待身子爽利马上弹了起来，快步去开门。他半个身子刚探出门，丑妇如得到什么信号一般，猛的回过身来，犀利如刀的眼神在几步之外也随之射了过来。他身子一颤，一个趔趄又跌回了屋中。

　　“滚回床上去！”丑妇低声呵斥。

　　相留醉对她杀人的模样仍心有余悸，连滚带爬，鞋子都未脱，跳上了床，被子一盖，缩进了角落，身子抖成了筛糠。

　　晚饭时分，丑妇隔着被子叫他吃饭，他以沉默做武器，被子做盾牌，就是不出来，一直饿晕过去。

　　直到被子里憋闷难受他才醒过来，掀开被子适应了黑暗，他依稀看到丑妇横睡在离床两步外的地上。现在逃？一没力气二更没胆量。

　　和谐诡异的生活了两日，丑妇不爱说话，所以相留醉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平日饭菜由小二送到房里，丑妇就让相留醉躲在屏风后边躲着。待小二哥手忙脚乱的一通乱摆，脚底抹油一样走开之后，再唤他出来吃饭。他仅有的求助机会也被剥夺的一干二净。

　　一切安顿好后，丑妇开始有规律的作息。吃过早饭就出门，午饭时候就会准时回来，午饭后就又出去。出门时就会把门窗锁死，吃饭的空档才会打开，根本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对坐吃饭的时候，那丑妇并不带那面纱，脸上沟壑纵横摆在他面前，再好看的饭菜也勾不起他的食欲。

　　只是那丑妇一个凝眉就把他吓得半死，他只能乖乖的往嘴里扒饭，只求快点吃完让她走。相留醉发现只要他老实吃饭，和这个女人的交集就会缩短，所以他没必要让自己难受，尽管不想吃还是努力的把饭塞进嘴里。

　　在他吃了睡，睡了吃的第五日，丑妇收拾包袱，拉着他出了客栈。出门前还给他罩上了一个黑色帷帽，从头遮到了脚踝，遮的是严严实实。

　　相留醉执拗不让她碰，在客栈里引来一阵瞩目。趁着人多他故意把帷帽掀了暴露自己，试图引起别人的注意，丑妇气急了，一个利落的手刀打在他脖颈处，他晕了过去。客栈内对相留醉的容貌都惊诧的吸了一口气，天人之姿也不过如此。

　　有胆子大的已经提着刀站了起来，但看见风烛一揭面目光一扫，所有人都吓的缩了回去。客栈里又一阵抽气声。片刻，大厅里喝酒吃肉的男男女女都走了个精光。待风烛离开客栈，那掌柜才从哆哆嗦嗦柜台后边钻出来，抚着胸口说，太可怕了。

　　马车在巷子里七拐八拐在接近城郊的地方停了下来，进了一个宽敞的小院。小院落两间厢房并一间厨房，院里有口井和宽敞的一块空地，与平常百姓并无二致，简单朴素。相留醉立在院中扫了下周围，心里咯噔一下，这院墙之高足足有一丈有余，根本就看不到邻居家的屋顶，想逃走除非有梯子或者轻功不能。

　　他黑着一张脸跟着丑妇进了厢房，厢房的陈设似乎刻意摆弄过，屋里亮堂干净，桌上案几摆了几件古朴的物事，倒是看的有些舒心。但因着是丑妇给的，却又萌生了些厌恶。桌子上还有一摞书，备好了笔墨纸砚。看来这丑妇已经有长期囚禁他的打算，他又厌恶了几分。

　　丑妇把几个包袱扔进了柜子出了门，再进来已经拖了个大木桶，拉了屏风，淡淡道：“沐浴完后好生歇息，不要胡思乱想。”

　　他捏了捏衣角畏惧的站在角落里不答话，看着她失望的对自己摇了摇头随机转身离开，才慢慢挪到木桶处。

　　她俞说不要多想就让他更多想，若真如莫老头说自己失了忆，那么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目前已知的信息，他叫相留醉，洛阳富商相铭是他的父亲，那他是怎么成为驸马的？后来又如何被劫持的呢？这一切他都迫切的想知道。这丑妇手段狠辣，稍不注意就喂了她的刀，当务之急还是要找个机会逃跑才是上策。回到洛阳，见到父母，在问一问眼下的情况。

　　想着想着水都冷了，他才迈出木桶，木桶旁已经准备了毛巾，换洗的衣服。他撇撇嘴，如果换做其他婆子丫鬟为他准备他必定欢喜的，但是她？他烦躁的把衣服举了起来，作了扔的架势，又无奈的抓了衣服套上。书桌上显眼的位置放着的是寄柳先生的《拾花记》，五更先生的《灯牢》，这两本还都是他的挚爱。只是此情此前他爱不起来，且越想气越不顺，高高的围墙不顺，书桌上的果子不顺，丑妇的脸更让他不顺。于是他扫落了一桌子的书本瓜果，踢翻了水盆。

　　“闹够了没？”丑妇的声音从寂静的院子里突兀的传来，他本能浑身一个激灵。“闹够了，就去歇着。”

　　“你为何囚我？放我出去！”他大着胆子喊。“身为男子宁为战死不为奴，若姑娘做贩人的买卖我劝姑娘积善从德，若卖了相某请把我卖给军队…”

　　门被丑妇无情的推开，他腿上突觉一沉仿若钉在了地上。丑妇看了看满地的凌乱，丑陋到看不见的眉毛竖了起来，道，“滚到床上去休息！”

　　相留醉听到指令，像拧开了腿上的机关一般，反应迅速，几乎是没思考，就跳上了床，捂着被子，完全没有他刚才宁为战死不为奴的气势。

　　“再叫我看见你这么糟蹋东西，我就打断你的腿！”说罢，就听见咣当的关门声。

　　相留醉浑身一凉，就觉得自己的腿不是自己的了。丑妇的话仿若刀子般把他的腿一刀刀慢慢切了下来。

　　他憋着想哭冲动，试图保留着男子最后的尊严。胡思乱想着丑妇拽着他扔给某个大户人家或者某个寡妇，寡妇和大户人家各个不好惹，自己无法生存，受尽了欺负，最后惨死在宅子里，尸体埋在树底下养了花。困意渐渐袭来，闻着新被的香气，竟然安稳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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