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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前缘


  这一夜,秦安歌做了个长长的梦,醒来发现枕边泪湿了一大片,她对着那片暗色的泪痕发了会儿呆,有些失魂落魄地拿起剑,起身去小院舞剑。

  王婉缨不通文墨,却极其喜爱武术,王老爷极力反对她习武,于是她便背着父亲偷偷练习,这么些年也有些成效,只是碍于面子,鲜少示人。秦安歌既重生在她身上,这套辛苦得来的功夫也就自然归属于她了。

  晨光中只见她衣袂翩跹,剑气如虹。时而点剑而起,时而俯身落下,周围落叶纷纷,剑柄的红色串珠璎珞随着剑身摇摆,如同池塘中一尾灵动的红色鲤鱼。

  “小姐,休息会儿吧。”汐霞端来湿润的锦巾道。

  秦安歌缓缓擦着额头的汗水,练了会儿剑后,心中堆积的郁闷疏减不少,但依旧有个影子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是上一世她最后一次见到桓温的样子。

  那天天很蓝,万里无云,她坐在花园荡秋千,桓温恰巧路过她面前,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粗麻月牙白长袍,最最寻常的样式,在他的身上却异常雅致脱俗,犹如从仙山灵海中走出来的世外高人,那时的他很瘦且高,脸颊瘦削,眉目间还残存些许年少不羁的张狂,不说话的时候有种拒人千里的漠然,令人不敢靠近。

  “桓哥。”她叫住了桓温,心里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却怯怯地不知怎样开口。

  桓温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隔着短短几米的小径,周围花木葱荣,树影婆娑,他却没有向以往那样笑眯眯走向她,而是远远地点了个头,便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这一个转身,两人此生再也没有相见。若知道的话,至少会冲到他面前,对他说一句抱歉,或者告诉他,她是不愿意的。她本抱着与他共患难的决心,要与他长相厮守,她甘愿忤逆爹爹,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跟他走,只要他愿意。

  可是,他没有。

  听派去打探消息的丫鬟说,爹爹找他谈退婚,他答应得很痛快……

  鹤鸣巷在京城堪称是一条无所不能的街道。这里曾是流民聚集、三教九流出没的地方,世乱时艰,人们流离失所,现在呆在鹤鸣巷的人,都是不甘于做平民,有一番抱负的能人异士,其中不乏已经名震朝野的大名士。所以若有所求,来鹤鸣巷绝对错不了,只要你给得起报酬。

  秦安歌将头发高高束起,不施粉黛,扮成男子与汐霞一同出现在鹤鸣巷,寻找可以助她的人。

  这里的确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酒肆是各类能士聚集落脚的最佳去处,世人爱酒、嗜酒,也唯有酒能让人忘记痛苦和寂寞,让这些怀着一腔抱负的人,耐心等待下去。

  “小二,来一壶酒,几个下酒菜。”秦安歌选了间酒肆走进去。

  “小姐,都走了大半天了,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呀。”汐霞累得面容憔悴,不住地揉着脚后跟说道。

  秦安歌连忙噤声示意道:“在外头,你要称呼我公子。”

  这时,外面进来个身材高挑女剑客,头戴紫纶巾,一身胡服,手里拎着两壶打好了的六月香,一屁股坐到秦安歌的对面,眼神轻轻掠过她的脸,道:

  “姑娘,素昧平生,讨扰了。”然后将腰间长剑卸下,放置在桌子一角。

  “呃,我是公子。”秦安歌承认,她这么说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女剑客抬眼盯着她看了半晌,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便扬手叫来小二,点了一碗阳春面。

  酒馆内人声鼎沸,从门口走进来一位清瘦白净的青衣男子,顿时几名早已等候都是的彪形大汉站起身,同他交谈几句后,众目睽睽之下,随他上了二楼雅座。

  “那位男子是何来历啊?”秦安歌自言自语道。

  身边正在埋头吃面的女剑客抬了抬头,冷不丁答话道:“丁白。”

  “丁白?那是何许人也?”秦安歌对这个名字甚是陌生,不禁疑惑地问道。

  女剑客将碗中面条吃完,又喝了口面汤,擦了擦嘴道:“你想知道?”

  “还请女侠赐教。”

  “一两银子。”

  “这还要钱啊。”

  “那当然,鹤鸣巷的规矩:可办天下事,可收天下钱。”

  “好一个可办天下事。”秦安歌掏出一锭黄金,问道:“还请赐教。”

  女剑客收了银子,依旧一副欠了她八百吊的样子,说:“丁白乃姜忆门下一员门生,专门为他招募私兵,训练死士,以此助其排除异己。”

  “原来如此,那岂不是姜家走狗。”私下里便常常听说朝中那些反对姜忆的官员总是离奇死亡,原来就是这丁白在作怪。 

  “姑娘可别这么说,生为门客,替家主排忧解难乃是本分。”

  “我是公子。”

  “哦。”女剑客看着秦安歌,顿了顿又说道:“你乔装至此,不也正是寻找为你解忧之人么?说吧,你意欲何求?”

  秦安歌缓缓起身为女剑客倒了杯热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微微抿了一小口,然后沉声答道:“我要救秦氏一族,不知女侠可有办法。”

  “这有何难。”女剑客竟轻巧回应道,“秦氏在众世家之中,虽不是手握重权,实力雄厚之族,却也是一呼百应,举足轻重的。秦太傅桃李天下,教导提拔过的学子中佼佼者甚多,在朝中为官者数百位,若能以此作为条件,向姜家求援,姜家定然会鼎力相助。”

  女剑客举起秦安歌替她倒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姜家为了扳倒桓温,求贤若渴,如今已经在招兵买马了,秦家若能在此时相助一二,此事必成。”

  “桓温?”秦安歌惊得重重放下手中茶杯,心慌不已,为何每次听人提及他,总是有种四面楚歌之意?

  女剑客见秦安歌如此惊讶,颇有些意外。桓温如今位居高位,虽出身寒门,却号称门客三千,手下部曲兵士过万,如此势力当然会被姜忆忌惮,姜忆要对付他不是理所应当之事么,这女子又有何诧异?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姑娘又有何为难的?”

  “我是……”秦安歌“公子”二字还未说出口,女剑客便拿起剑要走。

  离去前,举着秦安歌刚给的金子说道:“凡事都有代价。我看姑娘处处小心谨慎,出门还得乔装为男子,想来实力也是有限,若是如此,姑娘可得好好权衡一番,且不说联络这些秦氏旧识需要多少时间、精力,能说服他们转投姜家,也需要拿出一定代价,姑娘,可否给得起?”

  夕阳迟暮,鹤鸣街上渐渐人群散去,秦安歌坐在马车里,静静思量方才那位女剑客的一番话,想到她所说的“代价”二字,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那女侠说话也太粗鄙了,小姐莫要与她一般见识。”汐霞见秦安歌闷闷不乐,连忙安慰道。

  “她虽然言辞直白,却字字珠玑,又何来粗鄙一说呢。”秦安歌摇摇头,苦笑着说:“只是我的确人微言轻,况且若按照她所说联合了姜家,那么桓温的处境……”她没有再说下去,她知道这个两难的抉择,没有人能帮得了她,唯独靠她自己了。

  “走路不长眼睛啊。”车位的车夫突然勒紧缰绳,叫骂几声。

  周围人声鼎沸,嘈杂不堪,秦安歌示意了个眼神,汐霞连忙走到车外打探情况。

  原来前面有人在卖家奴,许多人跑去看热闹,撞到了马车,差点让马受惊,这才会有马夫那几声咒骂。

  “不就是家奴么,有什么稀罕的,这热闹也忒没意思了吧。”秦安歌道。

  “那可不是一般的家奴,听他们说是秦家三老爷秦昱内宅里的丫鬟,个个长的标致水灵,而且知书达理。”

  “什么!!”秦安歌慌忙走出马车,挤进人群远远张望。

  好不容易才看见大片空地上,跪作一排身着绸缎的丫鬟们,她仔细辨认一番,的确是三伯父秦昱屋里的,其中有几位还是三伯母的贴身丫鬟,小时候还经常由她们带着玩耍呢。

  “秦家真是要完了,都开始变卖家奴了。”

  “可不是,虽说皇上还没定秦老爷的罪,但既然已经开始卖秦家家奴,说不准里面已经得到消息了,公布只是早晚的事。”

  “今天是家奴,说不准明个就是府里的小姐、太太了,哎呀,可有的瞧了。”

  周围人们议论纷纷,秦安歌站在人群里,一阵头晕目眩,挣扎着紧握住身旁汐霞的手,才好不容易地回到了马车上,一摸额头,汗涔涔的湿了帕子。

  人若在处境艰难时,往往犹豫不决,顾此失彼,可若有什么事情刺激,便会心如明镜般清楚自己该如何做。当秦安歌亲眼见到族中家人们正处于万分危难之中,无比焦急之际,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心中便有了决断。

  她在马车上掀开帘子一角,长长望了眼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道:“去桓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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