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二十一、欣欣认“妈”（上）
孔在勇和钟明亮赶到县医院时已是晚上七点多。天气暑热，白天气温达40度以上。犯病的人特多，医院也显得特别忙，车来人往，络绎不绝，就是在晚上也像白天超市一样。好在抢救楼在医院后边，显得清静有序些。孔在勇和钟明亮走进抢救楼大厅时感到空调极冷，人也少，只有几个等候的病者家属坐着。雷鹏和一个他们不认识的女青年坐在一张三人座的靠背椅上，一人坐一头，也好像不认识似的。
孔在勇和钟明亮隔着抢救室窗户观看着，抢救室内秩序井然，悄无人声，只有医生护士在走动。雷鹏听见脚步声抬起头，见是孔在勇和钟明亮立即站了起来，上前握手，并回头，似看非看地朝那女青年望去。那女青年知道是熟人，也慢慢地站了起来向前走来。钟明亮觉得这女青年特像一个人，一时想不想来。雷鹏向孔在勇和钟明亮介绍那女青年。
“这是梅蕊的小姑，今天她回家发现父亲不对头，告诉了梅蕊，梅蕊赶回去把老人送来，还好早点，医生说抢救还是有希望的。”
“啊……”孔在勇和钟明亮应着，上下打量了那女青年。钟明亮想起来了，这女青年特像雷鹏前妻。
“我叫钟小珍，梅蕊姐的小姑。”
“呃，我以前听梅蕊姐说过，就是没见过。”钟明亮转对雷鹏说，“你看，像谁？”
“我也听梅蕊说过，也没见过，今天是第一次见。”雷鹏悄声对钟明亮说，“特像，我都不敢看……”
“一回生，两回熟。”孔在勇上前握钟小珍手。
钟小珍是一个年轻、稚气未脱的女青年，瓜子脸大眼睛，淡眉毛高鼻子，樱桃小口薄嘴唇，削瘦双肩娇嫩手，活像林黛玉再世，但没有似蹙非蹙的忧愁相，一幅活泼相。
“哇哈，钟乡、雷鹏，你们畲族人怎么尽出美女呀！”孔在勇说。
“孔书，病情还没问，你怎么就看到美女了？”钟明亮说。
“没办法，客观存在。梅蕊呢？”孔在勇说。
“刚才尤副县长来，她跟他出去了。”雷鹏说。
“她跟尤副出去了，有什么事？”孔在勇问，“院长跟我说好了，什么事他都会安排好，还有什么事？”
“是呀，神经内科的病床也调整好了，一出抢救室就有地方住。”雷鹏说。
“奇怪？”钟明亮说。
“孔书，尤副一来，梅蕊就特别兴奋，那兴奋不是一般的兴奋，那是说不出的兴奋。”雷鹏说。
“县领导来看她公公，她能不兴奋？”孔在勇说。
“不是的，我看得出，那不是对领导光临那种感动，而是激动、兴奋。从内心深处发出的激动、兴奋。我看，就是你们来，她也不会这样。”雷鹏说。
“那你来她兴奋吗？”孔在勇问。
“我来，她觉得一切正常，我应当来，我该来，她看我是那种上级看下级的目光，不是惊喜，不是感激，而是正常、例行。”雷鹏说。
“语无伦次！”钟明亮批评雷鹏。
“学会察言观色了。”孔在勇说。
“所以我觉得很不平衡。”雷鹏说，“我拿了十万元钱给她，她一眼没看我就收下，尤副县长拿了一个信封钱给她，她死活不收，推着搡着，架着他胳膊走出这大厅，那神情神态，我受不了……”雷鹏声音越说越大。
“嘘——这是什么地方，你大声嚷！”钟明亮提醒雷鹏，“小珍还在这里呢！”
“要这样，孔书、钟乡我不能干这村居服务公司，这窝囊气我受不了！”雷鹏说。
“村居服务公司有窝囊气？！村居服务公司我们正式公布出去了，十九大开幕那天开业，你开什么玩笑。再说，谁也没答应说你回来搞公司梅蕊得嫁给你？”钟明亮也大声嚷起来。
“你声音也轻点。”孔在勇提醒钟明亮并指钟小珍。
钟小珍在认真听着。
“你说过，你会想办法。”雷鹏对钟明亮说。
“我是说过，我是说另想办法，干嘛非得一棵树上吊死！”钟明亮生气地潜声说。
钟小珍听得莫名其妙，她掏出小纸巾，分别递给雷鹏和钟明亮。两人气咻咻地坐下擦纸巾。
“漂亮姑娘有的是……”钟明亮边擦纸巾，边看钟小珍。
孔在勇给雷梅蕊打手机。
“梅蕊 ，你们在哪儿？我和小钟在抢救室大厅。”
“孔书，我们在大厅外，马上进来。”
不一会，雷梅蕊和尤唯实走进大厅。尤唯实背着他那标志性的双肩背包，飞步上前握孔在勇手。
“来也不打招呼！”尤唯实说。
“今天到观风寨调研留守村民情况，听说了才赶来。”孔在勇说。
“刚才正和梅蕊谈留守的老弱病残怎么办……”尤唯实说。
“下午刚有个想法，适当集中……”孔在勇说。
“嗨，怎么想到一块了。我问梅蕊出院后你公公怎么办？她说搬到观风寨住，这样她好照顾，这不想到一块了。”尤唯实说。
“哪？住哪儿？住她家？”钟明亮问。
“她说住雷鹏家。”尤唯实说。
“雷鹏同意嘛？”钟明亮说。
“这倒没问过。”尤唯实对雷梅蕊，“梅蕊，你征求过雷鹏意见吗？”
“没有。”雷梅蕊回答着问雷鹏，“雷鹏，没意见嘛？”
“没有……”雷鹏低声下气地说。
“当面不敢吠，背后吠有什么用？”钟明亮指戳雷鹏，“难怪梅蕊不要和你商量，你是服从命令听指挥惯了，哈哈！”
雷鹏羞怯地低头。钟小珍同情地看着雷鹏暗笑。
“雷鹏是个好同志。”孔在勇拍了拍雷鹏肩膀，故意冲钟小珍说。
钟小珍霍地满脸红晕。
“孔书，对留守老人我们刚有了共识，我们找一个地方聊聊，趁热打铁。”尤唯实提议。
“好，就在医院找个地方。”孔在勇掏出手机打电话，“……院长大人，你好……对，刚在医院，尤副也在……不用，不用，我们向你借个小会议室，有事商量。”
“好，就办公楼三楼小会议室，我叫保安开门，我在那儿等你们。”院长声音。
“好！”孔在勇朝众人说，“院部三楼小会议室，走。雷鹏，你和小珍留下守候，我们一会儿再来。”
孔在勇三人走出抢救楼大厅，雷鹏和小珍留下。
雷鹏和钟小珍目送众人后又尴尬地在靠背椅两头坐下。钟小珍环顾四周，雷鹏闭目养神。好久好久，钟小珍转对雷鹏说。
“雷鹏哥，你爱我嫂子，要不要我去说说？我们是闺蜜。”
“你说也没用。”
“为什么？我心想，你俩真配，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现在各自家庭又是这样，结合起来，真是没说的好，大家都能幸福。”
“按常理说，我俩个结合是珠联璧合，大家都是过来人，又都有孩子，过的是实际生活，不是浪漫爱情……”
“难道我嫂子有另外想法？”
“前段时间没有，这阶段不知怎么了，大变了。”
“怎么变？”
“变得不近人情，不讲事理。一心想奔着重建一个什么小康的观风寨的目标而去！”
“啊，怪有想法的，重建一个小康的观风寨，那是什么样的观风寨。”
“这只有她跟那个主抓这项工作的尤副县长，还有孔书记、钟乡长他们知道。”
“这么说，她最近有自己的理想啰？”
“理想不理想我不知道，反正她对重建观风寨很热心，热心到入迷了。”
“怪不得她一说起观风寨就眉飞色舞。”
“她眉飞色舞还有其它原因。”
“什么原因？”
“她心里有男人。”
“啊，我怎么看不出？”
“你不在观风寨怎么看得出？”
“那她心目中的男人是谁？”
“是谁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
“你蛮说，说不定我会相信。”
“你也可能不会相信。这事不能瞎说，我们要对领导负责。”
“领导？是谁？”
“小珍，对不起，可能我狭隘，偏激了。我从小和你嫂子在一起读书、生活，扶贫工作队进村后，我们响应习总书记的发展畲族经济首先要走出去的号召，一部分人跟着支书外出搞建筑，到外打工；一部分人跟恒水叔下山弄海搞水产品养殖。你嫂子是跟支书走的，后来在建筑工地上遇见了你哥，未婚生子，他们结婚了。等我知道情况赶到时，你嫂子说，雷鹏，对不起，我们年轻，热情似火不懂事，我这辈子就只能辜负你了。就这样我们各自走自己生活道路。”
“你后来也结婚了。”
“是的，经人介绍，和江西的一个女青年结婚，那女的长得跟你很相似，我第一眼看你，都不敢看。她也是农村人，很漂亮，但文化不高，修养很差，好吃懒做，只讲享受，不吃苦耐劳。我们孩子欣欣从小不知得了一种什么病，到三岁还不会讲话……”
“是智障还是自闭？”
“医院检查，一直得不出结论，医生说没智障、自闭那么严重，是什么再查。迷信说是犯冲，冲了山魈鬼。一次，从医院回来，她就收拾行李，照我脸说，离婚吧，我这辈子不能受这个罪，你们雷家的骨肉你们自己疼，我这辈子不能搭进去。怎么劝也劝不住，据说外面有人，一走了之。”
“正式离婚了？”
“后来补办的手续。这样，我只好把父母叫来，专门侍候欣欣。几个月前回家做迷信‘过关’，碰上尤副县长，他建议改变欣欣生活环境回乡读书，跟农村孩子们一起生活。奇迹出现了，欣欣居然短期内恢复了正常……”
“你应该感谢尤副县长。”
“是的，还要感谢你嫂子。”
“所以，现在更要抓住机遇。”
“不巧，这机会又从手指缝中跑走了。”
“雷鹏哥，像你这么优秀，机会和机遇肯定还会有。”
“就有，也找不到和梅蕊在一起的感觉。”
“我没谈过恋爱，真不能体会你所说的那种感觉。”
“以后，你也许懂得。”
他们说话时，雷梅蕊咚咚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到抢救室窗口察看了一阵，又走到他们坐的靠背椅前。
“怎么谈话不靠近点？”雷梅蕊在他们中间坐下。“刚才议论了一阵，决定在我们观风寨建一个老年人照料中心，带动全乡各村把养老的事抓起来。老年照料中心先建在雷鹏家，以后扩大了再找地方。雷鹏没意见吧！”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没意见。”雷鹏说。
“你刚才说的是小珍爸住你家，你没意见，不是说建老年人照料中心。”雷梅蕊说。
“那不一回事？”雷鹏说。
“另外，小珍，我们要‘挖’你。”雷梅蕊说。
“‘挖’我。”钟小珍说。
“你辞去东宁市瑜珈练习馆服务生工作，到我们照料中心工作。给你招聘为正式合同制工人，由乡政府买单。”雷梅蕊说。
“我？那咱爸怎么办？”钟小珍问。
“就进我们老人照料中心。附近一些畲族村的鳏寡孤独老人，如愿意进照料中心的老人都进来，作一个示范。小康生活，儿童、老人应该先得照顾。村居服务公司看来不是没活干，而是活越来越多。”雷梅蕊说。
“这是得人心的事，公司会有生意。”雷鹏说。
“雷鹏说得对，儿童老人的生意是做不完的。小珍怎么样，表个态。”雷梅蕊问。
“听嫂子的。”钟小珍说。
“现在不是你嫂子了，是谁的嫂子也不知道。”雷梅蕊说。
“就当雷鹏哥的嫂子？”钟小珍说。
“想得美！他不好好干活，不会给他考虑的。”雷梅蕊说。
“雷鹏哥，看来有希望了！”钟小珍说。
“面包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的。”雷梅蕊刹有介事地说。
雷鹏将信将疑地抬头看雷梅蕊。
“看什么看！”雷梅蕊眦了一眼雷鹏，突然想起说，“啊，刚才会上还作了一项重大决定。”
“什么决定？”
“修路！尤副提出来的，孔书、钟乡都赞成。”
“不是不让修。”
“只整修路面，不拓宽不取直，不破坏周围环景，还让它保留九曲十八弯，让脱贫致富路变为奔小康之路。”
“哇，真是好主意。钱呢？钱哪儿来？”
“尤副打安幸之父亲将要奖励我们的100万元主意。我当即打电话问了雷苏姐，她一落实，乐坏了我们。钱明天就打到乡财的户头上。”
“呀，尤副真会出主意！你同意吗？”
“我当然同意，孔书、钟乡都说这是派上最好的用场。大家决定整个整修路面工程由你负全责。”
“我……”
“这是对你的考验，在村居公司成立前你先完成这件全村都会高兴的事。”
“尤副真会办实事。”
“要不怎么叫尤唯实！雷鹏，今天你辛苦了，先回旅馆休息休息，具体怎么做，我们再商量。今夜我和小珍值班。”雷梅蕊说。
“好，我得洗个澡……”
雷鹏朝两人点点头走出大厅。雷梅蕊努努嘴朝小珍说。
“我们的人现在懂得洗澡比吃饭重要。”
“小时候，我们只懂得肚子饿，要吃东西，嘻嘻……”
“小珍，你今年多大了？”
“我多大你不知道？”
“我确认一下。”
“二十三了。”
“我二十多就生响响、亮亮了。你哥干的好事，一生就是两个男的。”
“人家要男还要不到？”
“反正保家卫国需要，你们钟家两个男的全上阵！”
“那是必须的！”
“想给你介绍个男朋友。”
“介绍男朋友？”
“先处处，看看，谈谈，结不结婚另说。”
“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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