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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巫师施法


  晚餐后雷梅蕊收拾碗箸剩菜,雷高营已经带着各种家俬用具和响响、亮亮一起去雷鹏家设醮作法了,尤唯实和钟明亮剔着牙缝,打着饱嗝出门散步。

  “尤副,怎么样,雷高营今天给你卜个大大的喜神运,看来你要艳星高照了。”

  “七分糟粕,你也信?”

  “问题是他为什么不说真相,故作玄虚?”

  “不弄点玄虚,以后谁还会对他感兴趣?”

  “不过雷叔为人不是这种品相。我一定要帮你打探出来你这喜神运来龙去脉。”

  “打探也罢,不打探也罢,我不感兴趣。易经我都看过几遍了,我还不懂他那几招?你介绍介绍什么是‘过关’,今晚我们去看看。”

  “好。”

  钟明亮介绍,畲族谚语:山哈(畲族人自称)做生,华老(汉族)做死。意为畲族法事注重现世,巫术活动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平时畲家遇事求卜问卦,常见两种形式,一是“问凳”,一种畲乡独有的古老的占卜术。凳子长条,约1.5米,凳中一个三脚支撑架,可高可低,可以旋转,十分灵活。占卜时,在祖宗香案前设立祖师香案,焚香后膜拜后,两人分坐“问凳”两头,上下左右,旋而动之,其中一个设断所卜内容;第二种形式是“问神”形式,“问神”又称降神,中堂设“感应灵堂”,由认为受神灵传授的男子主卜,其人横坐于香案前,以念咒请神,让神灵附体,代表神灵回答所卜的问题。雷高营给北京那女子卜卦,大概用第二形式,今晚给雷鹏卜卦大概也会用这种形式。所请神灵自然是临水宫陈靖姑奶娘了。尤唯实问他为什么如此熟悉,钟明亮说,当年他父亲差点送他给雷高营当徒弟,刚好省市扶贫工作队进村,带大家走了脱贫致富路,他才没走这条路。

  “准巫师在上,受小民一拜!”

  “县太爷在上,受小民二拜!”

  “哈哈哈……”

  晴朗夜空,星星满天。山高气清,天宇深邃。

  突然传来鼓、锣、钹、唢呐粗犷而极不协调的齐奏。

  “开场了。”钟明亮“卟嗤”一笑,手指远处雷鹏家,“我们去看!”

  尤唯实和钟明亮急忙向雷鹏家走去。

  这也是和雷高营一样一幢四扇的石基土墙木构的旧厝,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两只100瓦的电灯点在厅堂上。天井上已经聚集了20多个男女老幼山哈。钟明亮说,今晚可以开村民大会了,全村人都到了。厅堂果然是按钟明亮介绍的第二种“问神”形式摆设。雷梅蕊两个儿子响响、亮亮坐在一排,响响司鼓,亮亮打锣,雷高营吹唢呐。草台班子,音律不齐。三个人的表演怪相百出,逗得山哈们呵呵大笑。

  不一会儿,雷高营放下唢呐,穿起道袍,拿着拂帚准备出场入戏。雷鹏西服革履,皮鞋光亮,跪在堂前一草垫上。雷鹏的父母,看上去和雷高营年纪相差不多,只不过貌相年轻些,牵着一个小男孩,跟亮亮年龄差不多,从厅边门出来。雷鹏父母怎么叫小孩跪下,小孩就是不跪,反而目光仇恨地盯着爷爷奶奶,一扑愣跑到敲锣打鼓的响响、亮亮面前,愣怔地站着。

  “那就是雷鹏的儿子,自闭症。孩子三岁后才发现,他母亲受不了这份罪,跟雷鹏离婚了。雷鹏和父母带着这孩子,四年了,他为这孩子没再婚。他现在是恒水集团高管,是跟随恒水下山养红膏鲟,养大黄鱼,搞冰鲜快运打拼到现在。他在城里买了房,接父母去住。虽然衣食无愁,但这个自闭症孩子常常使他三餐无味,夜不能寐。”

  “为什么不回来住?”

  “回来住?”

  “让父母带,再雇一个人帮忙,在山村野寨也许能改变这个孩子灵性?”

  “灵性能改变吗?”

  “怎么不能改变,环境一变,内心就会变,人类进化发展,主要靠环境变化。”

  “那基因不起作用?”

  “基因也起作用,基因编码突变,也是受环境影响。所以,在一定条件下,外因是起决定作用的。”

  “我是第一次听你这样说,外因能起决定作用。老师总是说外因是条件,内因是根据,内因决定外因。”

  “谁叫我是哲学博士。不过,我说的是一定条件下,这是前提。”

  “嗯,也许有道理。”钟明亮自言自语地说,“也许环境变化能治好这个病。你看,响响、亮亮,成长得多好,腰圆臂粗头脑灵,但又各有特点。响响粗野、亮亮细致,雷梅蕊是培养孩子高手。”

  “要让雷鹏孩子跟他们共同生活,我看不出一年,就能改变  。城市那种环境不利于自闭症治疗。”

  “尤副,今晚你可算现场办公,明天我找雷鹏父母商量商量。关键是学校老师能不能接纳这个孩子。”

  “怎么不接纳,说服动员呗。再说全校只有七八个学生,多一个有什么?又没有教学指标,高考任务?”

  “说得也是。”

  鼓声、锣声、唢呐声突然一阵裂响,雷高营开始吟唱经文,施行法术。

  “承请闾茅众师公,头带龙冠身着红,行符吃水游天下,杜灾降福纳儿民,请上师公为教主,证明请醮保安康……”

  雷高营一边高吟,一边配以不同手势和步伐。各种手诀有不同的行法功能,钟明亮解释着,罡步是畲巫基本步法,在行罡布法中以陈靖姑陈奶娘踩罡最具法术灵感。一见雷高营踩奶娘步法,雷鹏父母捣蒜似的跪拜叩头,叩着都能听见咚咚地响,雷鹏也跟着似意叩拜,但没叩响头。雷高营开始摇头晃脑,口吐白沫,舞着拂帚,朝雷鹏小男孩子走去,在小男孩头顶上,左三圈右三圈地拂扫,示意驱赶妖魔鬼怪。突然雷高营大喊一声“奶娘到——”所有观看的男女老幼山哈们纷纷下跪,捣蒜般叩头。

  “符官传言奏达,山魈附身,速送山魈返回原位……”雷高营吼着。

  “啊——啊——”众山哈发出驱赶声。

  雷高营喊,众山哈们高呼,借势驱赶妖魔。

  雷鹏小男孩见此架势,惊慌失措地跑向爷爷奶奶,学他们样子,跪在草垫上,跪地叩头。爷爷奶奶惊喜万分,心肝宝贝地叫着,抱住搂住小男孩,雷鹏也意外惊喜地看着,不停地朝雷高营跪拜,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雷高营见收到了效果,得意地笑了,开始缓步收势。尤唯实问钟明亮。

  “刚才雷叔说什么送什么返原位,好像不是白虎?”

  “送山魈返原位。山魈是一个山鬼,它经常出没作孽,祸害百姓,特别是小孩。”

  “真有?”

  “可能是一种动物。畲族先祖忠勇王携三公主进山,经常与各种动物格斗。说的是古传奇,一直流传下来。”

  雷高营一挥手,示意法术结束,山魈已被驱赶,响响、亮亮拼尽最后力量,把鼓、锣敲得吹得裂帛似的山响。所有跪着的山哈们拍打着衣裤站起来。雷鹏小男孩也学着众人拍打着衣裤站起来,要雷鹏抱。雷鹏热泪盈眶地抱起小男孩子,走向雷高营,从西装上衣内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雷高营。雷高营一看摆手,示意太多,雷鹏硬是把红包塞进他道袍,不断朝雷高营鞠躬。钟明亮对尤唯实说。

  “雷叔今晚又发了,起码一万元。”

  “应该多少?”

  “一般这么演一场1000元就够了。雷叔不能全得,他得分给响响、亮亮。”

  “每人分多少?”

  “平时100元。”

  “那今天得多分。”

  “起码1000元。”

  “也是市场经济。”

  “可不是。”

  钟明亮朝厅堂上喊:“雷鹏,过来,尤副县长在这里!”

  雷鹏一听,连忙把孩子交给父亲,向钟明亮、尤唯实走过来。

  “这是我们县新的副县长,博士,尤唯实,今晚来看你家演戏了。”

  “尤副县长,对不起,不知道您来,到里面喝茶。”

  “没事,我们也是偶然遇见,见个热闹。”

  “不好意思,小孩得了自闭症,父母一定要回来做迷信,说什么肯定是生小孩时没有上供山魈,山魈才捣乱。也算了却他们心愿。他们带这个男孩,累得……”

  “理解,理解。”

  “喂,雷鹏,刚才尤副县长倒有一个好建议,说你把孩子送回来养,叫你父母也回来,再找一个人帮忙,让他上这里小学,和响响、亮亮小朋友们一起玩,山村野寨,天然环境,有利于自闭症治疗。”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在城里,高楼住宅,整天就像关在鸽子笼中,只有爷爷奶奶两人陪着。自闭孩子到学校又受人歧视,反正不指望他读书做官发财,只要能健康成长就行。今天一回来,他就表现不一样,是个好兆头。”

  “反正你有钱,雇人帮忙没问题,再说你爸妈,听说他们也不愿意住城里,为了你孩子没办法才去的。”

  “他们到城里,跟坐监狱似的。问题是,谁会来帮助,我们村小学会收我这孩子吗?”

  “你傻吧,我是乡长,尤副是县长,我们下令,他们敢不收?帮你的人也有,我和梅蕊姐商量商量,她带两个男孩子,多带一个也没什么,况且有你父母在。”

  “好好好,钟乡你商量。尤副县长,你这主意真是解了我的难题,我跟父母商量一下,这是好主意,好主意,谢谢你,谢谢你……”雷鹏一叠连声道谢。

  “不用谢了,以后村里,乡里有什么事,你们冰鲜快运集团要全力支持。”尤唯实说。

  “应当,应当,有事找我,或直接电话我,这是我的名片。”雷鹏掏名片给尤唯实。

  “嗬,还是总裁办主任,权力中心?”尤唯实看名片说。

  “一个养鱼卖鱼集团,什么权力中心。你们才是权力中心。尤副县长,到市里省里你们一定要找我。”雷鹏说。

  “好,一定找你,不会少麻烦的。”尤唯实紧握雷鹏手。

  尤唯实和钟明亮回到雷高营家时,雷高营和响响、亮亮还没回来。钟明亮推开门,空寂无人,只有厅堂上的忠勇王三公主神位上点着香火,电灯昏暗。

  “梅蕊姐,在家吗?”钟明亮问。

  “在——”雷梅蕊应声从楼上传下来,“上来,床铺我已收拾好了,你们早点休息。”

  钟明亮带尤唯实从紧挨东墙的木楼梯上楼。楼上与楼下大厅结构一样,两边各两个房间,分前房和后房。前房两间作为寝室,后房两间作药库。

  尤唯实一上楼,就闻着一阵浓厚的中草药味。

  “哎呀,好香呀!好像进了中草药铺。”尤唯实说。

  雷梅蕊从后房一个房间出来。

  “哈哈,县长的鼻子就是灵。”

  “你知道吗,我们雷梅蕊同志还是江湖郎中,中草药师,还挺能赚钱的。”

  “真的?”

  “你参观参观,这是她的中草药库。”

  “尤副县长,别听他的,什么挺能赚钱?”雷梅蕊笑着引尤唯实、钟明亮进后房,“我什么时候收过你的钱?你一个电话,我就得给你送下去!”

  “要不然我是乡长、乡太爷!小民就得听我!”

  “喂,喂,别滥用权力!我看你最近有点滥用权力。”

  “要好好教育教育。”

  “是,县长大人。”

  房间里,四面墙前立着框格的木架子,格子中放一摞摞晒干的中草药,框子边贴着标有药名的纸签。尤唯实认真看标签,轻声地念着:积雪草、紫花地丁、鱼腥草、过路蜈蚣、荠菜、马齿苋、金线吊葫芦、凤尾蕨、海金沙、白毛藤、龙牙草、爬藤榕、山苍籽、六月雪、南天竹、罗裙带……

  还有好多,尤唯实也念不下去了。每种草药都注明功能和用法。他想起小时候,不论在山上、在田里,还是在路边,总能看到各种各样的小花小草,但都说不出它们的名称。他问雷梅蕊。

  “都是你采的?”

  “大多是我采的,有的是我爸采的。”

  “这些草药你都会用?”

  “有的知道用,有的不知道用,不知道的请教我爸或上网查。”

  “你也上网呀?”

  “嗬,就你们懂得上网,我就不懂呀!”

  “啊,对不起……”

  “党的十八大后,我们扶贫攻坚,现在全县脱贫了,村村通公路,户户进宽带,照明电灯,烧火煤气,就你这县老爷官僚。”钟明亮说。

  “不是刚来的老爷吗?那屋再看看……”

  他们走进对面的后房。整个房间也都摆满中草药。其中有一个玻璃盒子,放着一束草,显得特别珍贵。

  “这是什么草?跟其它草待遇不同,还有级别的?”尤唯实问雷梅蕊。

  “尤副县长,这是绝密级的草,跟你可以说,跟乡长不能说。”雷梅蕊故作神秘说。

  “为什么?”尤唯实问。

  “他要知道了,他会想方设法谋取。这可是比黄金还金贵的。”雷梅蕊指钟明亮说,“不过,现在没了,全用在给嫩妹阿婆治眼疾了。” 

  “把我说成强盗了!”钟明亮说。

  “那我也不听,知道珍贵就行了,免得以后也列入嫌疑名单。”尤唯实说。

  “我私下给你讲。”雷梅蕊说。

  “你真是一个不一般的村姑。”尤唯实说。

  “尤副县长,我没什么学历,高中还没毕业,这些是我回乡以后向我爸学的,我只是比较用心,比较勤快些。”雷梅蕊说。

  “不,还不仅是用心、勤快,还有……”尤唯实说。

  “还有什么?”雷梅蕊问。

  “还有,还有……现在一时说不出,以后我多来了,了解更深刻了再说。”尤唯实说。

  “我有什么不好了解?”雷梅蕊问。

  “你有一种特质。”尤唯实说。

  “什么特质?”雷梅蕊问。

  “什么特质,我一时也说不好,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尤唯实微笑着,不好意思地摆手。 

  “他说不出来暂缓,我说,梅蕊姐,我先跟你探讨一件事。”钟明亮说。

  “今晚怎么了,你叫我姐,平时都是梅蕊梅蕊,好像我是你的丫头。黄鼠狼给鸡拜年?”雷梅蕊说。

  “没按好心?你错了,我今晚是安好心。慈悲之心,慈善之心,你有吗?这样,刚才我们刚看了你爸在雷鹏家‘过关’ ……”钟明亮说。

  “我才不信我爸那一套,什么设醮施法,求卜问卦,他是混饭吃的!”雷梅蕊说。

  “先别说你爸,就说雷鹏,那孩子得了自闭症,多可怜呀,一家弄得鸡飞蛋打,终日不安,那是什么日子呀,跟我们现在这生活一比,虽然雷鹏能赚钱,但是什么日子,没一天安宁。雷鹏孩子一回村,表现就不一样,雷鹏惊喜无比,他想把孩子留下来,让他父母在村里带,再请一个人帮忙,让欣欣上小学,让他跟你那响响、亮亮一起读书生活,带带他,兴许有治好的希望。”钟明亮说。

  “是,雷鹏也太可怜了,离婚几年,不敢再婚……”雷梅蕊说。

  “如果他把孩子留村里,你要帮忙协助他父母、管管这孩子,你那两个孩子教养得那么好,多教养一个雷鹏孩子功德无量。”钟明亮说。

  “那是一个自闭症孩子呀!”雷梅蕊说。

  “就是因为自闭症我们才要有慈悲之心,慈善之心呐!”钟明亮说。

  雷梅蕊思忖着,抬头看尤唯实,似乎是征求他的意见。

  “看什么看,这其实是尤副县长的建议。”钟明亮说。

  “你的建议?”雷梅蕊问尤唯实。

  “是,我在场看‘过关’时突发萌想的。观风寨自然人文环境,你的两个孩子的表现,你的为人作为,我想你可能会同意的……”尤唯实说。

  “好,让我想想,我明天回答,你们休息吧!”雷梅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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