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拥有
肖鹤云在某天早早离开了宿舍。
李诗情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时，肖鹤云的床铺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那，她像往常一样洗漱吃饭，只是余光不时飘向肖鹤云的床位或用品。
她踩着点踏进办公室时，陶映红似乎很惊讶，她是不是看向李诗情，似乎想问什么，终于，还是李诗情忍不住了。
“老师，有什么事吗？”
“没有。”是很快的回应。
邮件中躺着一封突然到访的调动信，是今天唯一的善后工作，也是她第一次被点名不由陶映红带着出任务，李诗情抬头看了表盘，还有半个小时，她提上手边的工具箱，叫上办公室的其他同事，和陶映红道了别，踏上了今天的工作旅程。
她许久没有被临时叫出来了，于是猜想这次的事件应该是恶性的，让外勤部临时派出了哨兵，又着急忙慌得给她发邮件说需要善后。
于是很狗血，她在现场看到了站在一片废墟中的肖鹤云。出于向导的责任感，她下意识的用自己的精神力场找上了肖鹤云，在虚实边界上，她将自己精神边缘的链接点尽可能的张开，以期能包容肖鹤云最大的失控。
李诗情看着肖鹤云挺拔笔直地站在那里，背脊消瘦，耳机闪着红光，作战服的衣领上别着精致小巧的对讲机，他唇瓣张合，似乎在和耳机那边说着什么。
下一秒，在肖鹤云的精神力场外，李诗情顿住了，随即羞愤难当地撤回了自己的精神力，她的胸腔泛上些酸涩，右手紧紧地攥住了上衣下摆的那片布料，精神力场在一刻开始不受控制地震颤。
链接点上早就没有留给她的位置。
同一个链接点上不会允许同时出现两个向导的精神力，它不会骗人——肖鹤云的精神力场上覆盖着陌生向导的链接点，她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现在的状况，其实她也会这样帮助其他哨兵进行精神疏导，她甚至可以理解为什么肖鹤云需要临时向导，可现在，她只是不太明白自己。
也许在没有自己时，肖鹤云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那时说需要时间，于是肖鹤云给她时间，但李诗情忘了，他是经验丰富地实战哨兵，这就不可豁免地需要在执行任务时与临时向导搭档。
被身旁的朋友捅了下胳膊，李诗情才略微找回些理智，她的精神力仍然不稳定，这让她现在甚至没有办法正常思考，这也许是向导基因在赋予他们天赋时最不合理的设定，
——他们不能疏导自己。
肖鹤云是主动走过来的，他上下琢磨着李诗情，和他的同事们确定了李诗情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继续待在这，于是他想拽着李诗情上了车，顺便将手中的作战服披到了她的身上。
他们在车尾处停下脚步，因为李诗情的状态与刚才比之更甚，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指尖因为攥着衣角用力泛着清白，肖鹤云垂眸，不假思索地将她的手攥了过来。
李诗情僵住了。
她的胸膛咚咚作响，肖鹤云掌心的温度与潮湿顺着两人相触的肌肤传来，是她从没感受过的黏腻地暧昧感，他顺从的将自己的精神力场在李诗情面前敞开，她知道这意味着肖鹤云在向自己示弱，在安抚她。
李诗情是有些恍惚，小腿突然传来的酸涩无力感让她不由得屈膝下掉，肖鹤云反应很快，抬手将她捞进了怀里。
许久，她才反应过来，他们正在街道无人的角落拥抱，李诗情有些不自在，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将脸埋在肖鹤云胸口，闷闷地开口，声音却在细微的颤抖，“回去吧。”
伦敦塔的匹配系统不会出错。
他们也许就是最合衬的，就像她不得不承认，肖鹤云对自己有种莫名的吸引力，最开始她将这个吸引归结于哨兵与向导的天性吸引，自欺欺人了许久。
可天性不会骗人，她们在数以亿计的人海中觉醒相似的天赋，在数十万人中被系统找到两个人契合的基因点，将他们的名字放到了一起。
李诗情得承认，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契合，是看到对方第一眼会精神震颤的共鸣感，是他们两个人在四目相对时，精神力场不受控制地柔软，甚至渴望对方的闯入。
/05/
李诗情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她看向另一边的床铺——肖鹤云不在，在充分的休息后，早上那股子奇怪的情绪已经被清理的一干二净。
她在回程的车上睡着了，模模糊糊中被人抱起，最后的意识停留在熟悉的开门声。她坐床边茫然地看着肖鹤云的床铺。
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要找到肖鹤云。
李诗情摸过床头的手机，在联系人中找了又找，才发觉自己连肖鹤云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她抬眼，起身离开了卧室。
她摸索着走上了这栋宿舍楼的顶楼。
这里的每一个房间，都是静音室。
里面充斥着水流声和风声。
李诗情跌跌撞撞的摸过去，即使走廊一眼望得到头，两侧也分布着几十个房间。最后她在楼梯间的墙布旁颓然坐下，身上的衣服一天折腾下来也看起来皱皱巴巴，细碎的刘海因为流汗丝丝缕缕地贴在她的额头上，现在的李诗情看起来狼狈不堪。
原来他们那么陌生。
陌生到肖鹤云不用特意躲藏，她还是找不到他。
李诗情抬手扶在墙面上，墙是经年的潮湿，带着岁月斑驳的痕迹。
她阖眸，将疲惫的头靠上坚硬的墙壁，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缩起双腿，心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其中的滋味。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时，李诗情下意识的动了动眼皮，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只当那是路过的其他哨兵，可那脚步声在她身前停住了，李诗情忽然有了周围空气变暖的错觉。
她挣扎着睁开眼，借着昏暗的灯光，在看清来人时，彻底缴械。
“肖鹤云……”李诗情哭着喊他。
于是肖鹤云顺从的蹲下，凑到她的面前，李诗情慌乱地去寻他的手，在抬到一半时，被他反手握住。
那是从未有过的心安。
李诗情抬起脸，眼角面颊是尚未干涸的泪痕，她的眼神温柔又脆弱，湿漉漉地眼眶泛着红，瞳孔微微颤动，发丝凌乱的贴在她的额头，肖鹤云下意识的，毫不犹豫的，替她将乱发拨到了一边。
她对基因天赋的恐惧从来都在，只是她将那些情绪隐藏的很好，可是肖鹤云就像是她的劫数，能轻易地让她失控。
她的委屈积压了太多年，她从没想过要这个来自基因的天赋，做个普通人去读书、去上学、去恋爱，她无数次幻想过那样的日子。
为什么偏偏会有自己呢？
李诗情偶尔会这么问自己。
她的指尖收紧，答案呼之欲出。
——是为了遇见肖鹤云吧。
好像只有这一个解释，能让李诗情与这么多年的压抑和解。
她忽然来了力气，紧紧地攥住肖鹤云的指节，紧贴地手心的温度不断升高，李诗情张张口，小声地在他耳边呢喃，带着些黏腻地暧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没有回答。
李诗情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换了问题，“肖鹤云，我们试试好不好？”
“好。”肖鹤云笑了，将她从地上捞起来，给予她坚定地回应。
他从来都没有怨言，李诗情的所有要求，肖鹤云都是在尽力满足，她的所有情绪，肖鹤云也会照单全收。
李诗情将下巴埋进肖鹤云的肩窝，闷声说着，“为什么啊……”
他的精神图景从来都向李诗情敞开，精神力场从没排斥过她莽撞的闯入，甚至愿意用自己那不太稳定的精神力，来安抚她。
在得到了肖鹤云的那句“好”时，李诗情的精神力便虚虚地探入了肖鹤云的精神图景，他们的意识在链接点交汇，试探又期待地等着对方靠近，肖鹤云原本算得上平静地精神图景中，终于迎来了另一个人的踏足，李诗情在那片土地上站定，
——是一望无垠的沙漠。
荒原万里，烈日灼灼，枯树孤鸟哀鸣，了无生烟。
无数断崖深渊，充斥着孤妄与渴求。
地也动，天也撼，龙卷风在天地玄黄间张牙舞爪地扑来，沙石不断抽打她的面颊。在宇宙的苍穹下，这儿万里平沙，如同她的一个孤梦。
可在李诗情看来这里是至美的，因为这里属于她的哨兵。
肖鹤云的精神体正乖巧地伏在李诗情脚边。
那是一直通体雪白的狐狸，它瞪着圆溜溜地的眼睛，打量着它的另一位主人，然后在李诗情的裤脚蹭了蹭。
精神体与主人共通情感，会以最原始简单的方式表达宿主的意愿，李诗情知道，那是肖鹤云对自己的回应。
肖鹤云许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失重感，他虚拦着李诗情，自己的身上不断传来灼烧感，脑海中因为结合产生的过量信息向他传来痛感予以警告，李诗情的向导素透过两个人相连的肌肤传递，如同溪流涓涓涌入，在肖鹤云的精神图景中不容置疑地刻下自己的味道与痕迹。
拥有彼此的感觉太过微妙，李诗情的指尖揪着肖鹤云地衣角收紧，终于，紧张地情绪也能让她的哨兵感同身受，他们不再需要过多的言语便能知晓对方。
——他们从此就是彼此。
肖鹤云凭着最后一点理智，将李诗情的右手捉了过来，与她额头相抵，呼吸纠缠，修长的指节霸道地穿过她的指缝，在一切完成后温柔地收紧，与她十指相扣。
那是在李诗情昏暗的三年里，照进唯一的光。
肖鹤云的双手是她最后的安宁与归属，是即使在死亡线上挣扎仍想要握紧，是她在这条孤独船只能依靠的，唯一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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