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伤口
马车疾驰，陆修明紧紧地按着伤口，仰头靠在马车上，苍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迹。
许棠玉坐在他的面前，看着他额角的汗一点点流到下巴，又滴进脖子里。
她不安地握着露荷的手，眼中满是担忧：“陶伯，再快点。”她催促着陶伯，声音急切。
陆修明听出了她的关心，他缓缓低下头，想说声谢谢，身体的晃动却拉扯到手臂的伤口，令他忍不住紧皱眉头。
半晌才缓过来，他轻笑了一声：“皮肉伤而已，许姑娘不必担心。”
“虽然是皮肉伤，疼却不是假的。”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他的伤口，那长长的刀伤看起来比她的小臂还要长。
即便用手帕按着，血却一直在流。在手帕没有遮住的地方，露出不忍直视的血肉模糊。
他一定很疼。许棠玉像是感同身受一般，也觉得浑身都开始痛了起来。她顾不得男女之防，直接坐到了陆修明的身边。
“呼，呼。”她不知道该怎么缓解他的疼痛，只能用这种幼稚的方法。
徐徐的凉风吹过剧痛的伤口，仿佛久旱的大地滴落一滴微不足道的水珠。伤口并没有缓解，可陆修明却好像忘记了疼痛。
他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面容，每一寸肌肤都落在他的眼中，每一缕凉风都吹进了他的心里。
陆修明想起了三年前，她忽然闯进了湖心亭，闯进了他的眼睛里。那一次他喝了烈酒，他的理智被烈酒麻痹，所以跌跌撞撞地走向了她。
但这一次他是清醒的，所以他必须克制。
他立志要扫清天下不平事，便注定不得安宁，他不能将她卷进危险之中。也不配将任何一个姑娘卷进危险之中。
“许姑娘，不用了。”陆修明侧身避开她的脸，伸出手想将她推开，手指却意外触碰到了她的唇角。
一瞬间，陆修明像触电般缩回了手，僵硬地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
许棠玉也愣住了，带着血腥味道的手指仿佛还停留在嘴角。她脑袋一麻，立刻缩回了身子，乖乖地躲到露荷的身边。
马车陷入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剩下三个人全都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最急促的是露荷，她僵硬地坐在位置上任由小姐抱着她，眼珠子却不断地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游走。
露荷很想离开这个马车，很想出去和陶伯坐在一起，很想把这并不宽敞的马车归还给这两个“不对劲”的人。
幸好，在许棠玉的耳朵红到熟透之时，马车停在了许府门前。
“小姐，到家了。”陶伯撩开帘子，搀扶着陆修明下了马车。
露荷立刻跑去敲门，没一会儿守门的小厮便将门打开。
“陆大人请跟我来。”回到了家中，许棠玉没有耽误时间，立刻引路带着陆修明前往父亲的住处。
父亲看见浑身是血的陆修明立刻变了脸色，一边询问，一边将他扶进了屋里。
“快请大夫！”父亲急忙吩咐陶伯。
陆修明却摆了摆手：“来不及了，我来是想请许大人跟我一起入宫，面见皇上。”
“现在？”许世恒有些惊讶，但看见陆修明的伤口，也猜到了事态紧急。他点了点头，“好，我跟你走。不过，陆大人还是先把血止住吧。”
“是啊！先止血要紧。”许棠玉听了这话，立刻走进卧房内，找到了父亲的金疮药。
因为失血过多，陆修明的嘴唇已完全没有血色。他虚弱地坐在椅子上，接过许棠玉递来的药，道了声“多谢”，却没有立刻上药。
许棠玉有些着急，刚想催促，却听见父亲咳嗽了一声。
许棠玉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陆修明要清理伤口，必然要脱掉衣物。
“那个，我先出去。父亲，麻烦您照顾好陆大人。”许棠玉央求了一声，立刻离开了房间，全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妥。
屋内，许世恒呆呆地站在原地，狐疑地看着异常慌乱的女儿和默不作声的陆修明，怎么看怎么别扭。
许棠玉离开了房间，坐在院子里等候。正等着，看见堂兄匆忙赶来，应该是听到下人说了此事。
“这是怎么回事？”许成彦走到她跟前，指着亮起灯的房间，压低了声音。
许棠玉摇摇头，只说回家路上遇到了受伤的陆修明，具体的她也不清楚。许成彦问不出缘由，只好跟着她一起等候在院子里。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房门被打开，陆修明已经将伤口包扎好，父亲也换上了官服。
路过院子时，父亲跟堂兄交代了几句话，大抵是不要走漏风声之类的。又嘱咐她早点休息，不要受到惊吓，便和陆修明一起离开了家。
许府再次安静下来，许棠玉和许成彦四目相对，四只眼睛同时露出迷茫，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许成彦打了个哈欠：“算了，先睡吧。真要是发生什么大事，你我就是把心操碎了，也无济于事。”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从来不杞人忧天。
许棠玉有些羡慕他的“心大”。但想着堂兄说的也有道理，如果陆修明和父亲两个人都解决不了的事，她就是愁白了头发也没有用。
“堂兄慢走，我也回去了。”夜色渐深，许棠玉也来了困意。辞别堂兄后，她跟着露荷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惊吓的原因，一向入睡困难的许棠玉，竟然玉沾到枕头便睡着了。这一睡，直到天大亮她才起来。
露荷说天还没亮，皇上的禁军就抄了礼部侍郎的家，活捉了准备逃跑的余侍郎。
许棠玉听着露荷说这些消息，并没有丝毫的兴奋，满脑子都是陆修明的伤口。
“父亲呢？”许棠玉问道。
“捉了余侍郎后，老爷回了趟家，听说您正睡着，让奴婢不要打扰您，便又入宫了。”露荷道，“小姐不用担心，老爷神情看起来很是轻松，比前段时间放松多了。”
许棠玉点了点头，她心知幕后主谋绝不是余侍郎，但余侍郎被抓，应该能给“买官案”一个交代了。再往下，只怕陆修明也挖不动了。
许棠玉舒了口气，偏头看了看窗外，阳光灿烂。她忍不住奇怪：“我竟睡了这么久，真是没想到。”
她一直很难安睡，经常一点风吹草动便能让她做一整夜的噩梦。
露荷想了想，脸上露出了笑意，嘴巴却紧紧抿着。
许棠玉知道她憋着话，轻打了她一下：“有什么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露荷捂着嘴笑了：“依奴婢看，小姐之所以睡得如此安稳，是因为您相信陆大人一定能摆平所有的事。您的心里啊，其实一点都不担心。”
露荷的话，仿佛一针扎进了她的心里。她有担心陆修明的伤口疼不疼，却没有担心他会不会被坏人所害。
在她的心里，一直相信他能解决所有的事。就像她相信，只要考进太史馆成为他手底下的人，就能远离所有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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