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夜雨·傻子·铭记

沈惊鸿离开后，就开始下雨了。

        我瘫坐在窗边，也不愿意关上窗户，暖娘进来看我浑身湿透还呆呆地坐在窗前，又惊又惧，哇哇乱叫着将我从窗户便上拽到床上，然后去关窗户。

        关到一半，暖娘却嘀咕了一句：“咦，傻子这么多吗？”

        暖娘给我打了热水，将我扶进了浴桶里，温热的水从头顶浇下来，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暖娘看着我，不解地问道：“姑娘，刚才我想进来，却被那个叫寒星的拦住了。就你原来的那个丫鬟小棠，想要进来，可是寒星说了句侯爷在里头，那小棠就不说话了。”

        “我原本是想大喊大叫让楼里的打手来的，可是我又想你好像认识那侯爷，而且那侯爷可是京中最近的大红人，长得又俊俏，咱们楼里好多姑娘都想见侯爷呢，我想着他这种人物特地上门来将姑娘，应该也不会伤害姑娘，就算他也是个浪荡子，姑娘你好像也不吃亏呢，所以我就没出声！”

        我呸了暖娘一声，骂道：“他生得好看，你姑娘我就不吃亏了？”

        暖娘趴在桶边，笑道：“他生得比花魁娘子还好看，姑娘虽然也好看，但是比不过呢，暖娘我很公平的。哎呀……姑娘别捏我耳朵，哎呀，不是，不是啦，其实我看到王妈妈了，王妈妈不让打手过来，我琢磨着一定是那大坏蛋侯爷给了王妈妈好多钱，或者是王妈妈不敢得罪侯爷，那我就没办法救姑娘啦……”

        我拍了拍暖娘的脑袋，说道：“下次，要是还遇到北宁侯，你也不用管，除非，我让你去找王妈妈救我。”

        暖娘冒出脑袋来，“所以姑娘，你真的认识北宁侯？那小棠喊你夫人，我听说北宁侯在娶安悦郡主前，还有个平民夫人，是个卖面的女子……姑娘以前有次做了噩梦，大半夜跑去后厨下了碗阳春面，一面哭一边吃呢，我那次偷偷跟着瞧见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姑娘哭得那么厉害。”

        我愣了下，“有这回事儿吗？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暖娘，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知道，很多秘密最好不知道，知道秘密越多的人——”

        “死的越快，这我懂，我才不像那个小棠那么笨，非要问东问西。姑娘不想暖娘知道的，暖娘就不知道。”

        我点点头，有些累，闭上了眼睛休息。

        暖娘给我揉着额头，半响，却悠悠道：“姑娘下次可别难过就淋雨了，和傻子似的，别学楼里其他姑娘得痴情病，情郎没等到，把自己折腾坏了，然后一卷席子裹着就被扔出去。”

        我点点头。

        却又听她道：“那北宁侯也不怎么厉害吗，我瞧着也和傻子似的。方才关窗户，我看到他站在小船头，也不撑伞，就傻乎乎站在雨里喝酒。眼神倒是凶凶地看着咱这里，隔那么远，我也能感觉到他很凶呢。”

        沈惊鸿没有再来，慕容平那边倒是有了新的交代。

        慕容平说，如果花魁宴比试，我还是没能按计划去到沈惊鸿的身边，那我在他那里，便是颗废子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天沈惊鸿追来，我没有顺理成章回到沈惊鸿身边。

        我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因为——我陆含春和沈惊鸿的名字若是绑在一起，不管是相识，还是分离，又或者重逢，都必须轰轰烈烈才行。

        放长线，钓大鱼。

        线还不够长，鱼不够大，在应安城掀起的风雨也不够惊心动魄。

        一眨眼，花魁宴就到了。

        花魁宴在晚上举行，我却醒的早。暖娘卷起帘子打开窗，明媚的春光倾泻进来，格外温柔。

        暖娘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拿出了一盒胭脂递给我，说道：“姑娘，这是最近城里最流行的杏花胭脂，上次我去取药就是遇到了苏舞姬在隔壁胭脂铺买这个，我瞧她抹了一点在眼角上，可好看了。但是这胭脂紧俏，好多姑娘都买不到呢，这是我特意送给姑娘的。”

        我打开胭脂，看装胭脂的盒子便知道这胭脂价值不菲，便伸出手捏了捏暖娘的脸颊，问道：“你哪里来的钱买这个？老实交代，这是谁给你的？”

        暖娘支支吾吾半响，悄悄道：“是上次那位李大人。”

        “李大人……李充？”

        暖娘点点头，拿起梳子给我梳头，说道：“就是这个名字，我前几日去给你取药，然后又路过了胭脂铺，刚巧碰到金柳儿带着小丫头在买这醉杏花，还有咱们上次在翰林府见到的王九娘，他们为了最后一盒醉杏花吵起来还动手，那金柳儿打架不看人，我看个热闹结果她狠狠踩了我一脚，那我暖娘是能吃亏的人吗？”

        我挑着发簪，笑道：“暖娘自然是不吃亏的，现场一定混乱，然后你肯定趁乱踩了回去。”

        暖娘挺起小胸脯，说道：“是我踩了两脚，一脚是给我自己，还有一脚是帮姑娘踩得！让那金柳儿上次在翰林府欺负姑娘。”

        “不过因为打架，姑娘的药弄散了，我可生气了。然后应安府的官兵来了，金柳儿不愿意去应安府，她的客人了有大官，好像是给应安府递了话，不成想王九娘也有恩客是大官，这下子没办法，最后李大人就亲自出面调停了，然后就瞧见了我。”

        “我想让金柳儿赔我药，但是金柳儿说是我打翻了那盒醉杏花……那明明是王九娘和她打架，她婢女打翻的，又没人帮我说话，王九娘给我作证也不行，然后金柳儿就嘲讽我说让姑娘你去领我。”

        我挑了一支杏花玉簪插上，笑道：“但我不知道这件事。”

        暖娘：“因为李大人出面了，说只有金柳儿的婢女手上有胭脂，那盒子沾了胭脂粉的手掌印也是那婢女的，帮我脱罪了，还让金柳儿赔了我药钱。他还问我姑娘的事情，但是我没说，他问我为什么去看热闹，我自然不能说想看金柳儿倒霉，于是说想给姑娘买醉杏花，但是买不到，就去胭脂铺看看。”

        “然后李大人让我等他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李大人就带着醉杏花回来了。”

        暖娘给我戴上白玉耳坠，我用指腹蘸着醉杏花在眼角抹开，浅浅淡淡的粉色，像是一层朦胧的纱雾，罩住了眉眼的冷淡。

        春三月，花色繁，多艳丽，独有这杏花色娇而不媚，艳而不丽，说温柔又冷淡，说清冷又温热。

        “姑娘，李大人给我这胭脂的时候，还与我说了一句话，我听着像是讲给姑娘的。”

        “什么？”

        “李大人说，前尘往事，既已是前尘，不如忘记。春光明媚，杏花烂漫，莫要辜负。”

        我看着指腹残余的那一点胭脂，喃喃道：“忘记，不是那么简单的啊。我已经选择忘记了一回，可到底寒冬仍在，旧年看过的杏花春色，都是泡影。”

        既如此，不如铭记。

        让每一个人，都记住我记住的那些，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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