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来到杨家岭才半个月，陈文文就深深爱上了这个地方，她本以为在这样的穷乡僻壤，该如何生活？可静下来她发觉，这样的地方如果独立于社会之外，完全可以做到自得其乐！她甚至想，如果这是我自己的家乡，从体验感来讲，完全不逊色于她现实中的家乡苏州。
因为是暑假期间，文文沉浸在与若楠亲人般的交往中，实质上她就是她的亲人！妹妹的温柔单纯、不经世事，健康美丽，这就是她曾经想要的闺蜜的最佳范本！
她常常与她沐浴在大自然的怀抱，畅谈人生、理想，谈外面的世界，谈她与杨君开始交往的点点滴滴。
若楠说：“我哥是我们这山村走出来的第一代大学生，我们这里想走出大山，几乎都要靠读书求学，那个年代能读出来的人很少。我哥打小没见过世面，单纯善良，上大学之前走得最远的地方，也和我一样就是就读的中学，我现在的性格和样子，可能也就是他以前的样子，所以当哥哥的判决寄来家里时，我完全无法相信这可怕的现实，我的父母一夜白头，仿佛天要塌了，哥哥怎么可能与毒品扯上关系？天呐，这肯定不是真的！”
文文说：“不要说你，我和他一起不到一年，却深知他的为人，我一样无比震惊！所以说那些伤害他的人有多恶毒，他们必须要受到惩罚！”
妹妹说：“为什么要让我这样的家庭遭受这些？我曾经天真地想，如果我们独立于社会之外，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一定是幸福快乐的！”
这感觉竟然和文文此时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说：“前段时间我才听杨君说，他小时候可能是自闭症患者，你觉得这是否有环境的影响呢？”
妹妹说：“哥哥从小不爱说话，害怕陌生环境，可能先天受父母和环境的影响，是有一定原因，我也不知那是不是自闭症，但可以确定的是，在他上大学之前，我们家是最不受村里人待见的，哥哥落难后，很明显我们家又会再面临着以前的待遇。”
文文说：“难道安分守己，也不能独善其身吗？”
妹妹说：“农村大部分人也没有多大坏心思，但一些势利眼习以为常的行为，足以让人心生挫败感，从而打击到你的自信心。”
文文说：“这怎么说呢？比如呢？”
妹妹说：“我爸妈是安分守己的农民，也是干得一手好农活的农民，当年没有分田到户、挣工分的年代，我们家两个青壮年劳力，奶奶尚健在，一个孩子读书，每一年的结算，我们家都是超支！”
文文说：“什么是超支？”
妹妹说：“超支就是不仅拿不到工分，还要欠集体的钱粮！就因为我们家在当时的集体没有任何话语权，我父亲年幼时受过刺激，大脑受损，有时候会容易冲动，这也让很多人看不起我们家，那些手里有点权力的人，往往就会把克扣下来的工分，算到他们自己人的名下！我父母累死累活，却从来没挣到余粮！”
文文说：“这也太不公平了！”
妹妹说：“不公平，又能怎么样呢？你们家就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再说那个年代吃不上饱饭的人确实不少，大家的差距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明显。”
文文说：“分田到户以后，应该会好起来吧！”
妹妹说：“比起以前，生活当然好很多，但横向一比，又会看到很多无奈的现实。”
文文说：“为什么呢？自己过自己的，多劳多得，有勤劳的双手就行呐！”
妹妹说：“我父母只会种田，田地的质量尤其重要！可我们家分不到离家近、相对肥沃的田地，等到父母把不看好的田种出成果来，又会面临重新分配。那年头水利设施不完善，种田要靠有限的池塘里的水，干旱的年份，有限的水源，我家的田就很难分到一杯羹，收成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手工种田的年代，耕田用牛，别人两三家就能分到集体时留下来的牲畜，我们要好多家共用一头并不看好的牲口，效率也会大打折扣！”
文文说：“唉，社会化的人类，人的因素真的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啊！”
妹妹说：“可不是吗？前面说的是我的家庭，再来看看我哥哥的情况吧！”
文文说：“是呀，我也很好奇，你哥有自闭症，很不合群，是不是常会受到排挤和欺负？”
妹妹说：“大的事故倒是没有，但持续的小的伤害是会日积月累的。我哥害怕陌生环境，上学第一天就有挑战到老师的威严，虽然他成绩并不差，但被留学、体罚太多次，造成他不爱上学，经常逃学的事实，周围看不起的他的闲言碎语，又持续不断打击他幼小的心灵。所以后来他成为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村里人都难以置信。”
妹妹手指村旁的水库，说：“姐，你看那水库，它过去没有那么大，水也不太深，那可是我和哥哥童年的乐园！水库里有养鱼，因为水库很少会干涸，长期以来就有了很多野生的鲫鱼，哥哥水性好，泅水摸鱼是他一大绝活。村里养的是草鱼和鲢鱼，不走水底，没有工具很难抓到，摸鱼一般摸的是贴着泥巴走的野生鲫鱼。爱玩耍的孩子们最喜欢这一运动，可以同时体验游泳、玩水、摸鱼的乐趣，摸鱼并非易事，是对游泳水平、身体平衡技巧和脑力等综合能力的最大的考验，哥哥最厉害！因为哥哥总是收获最多的那一个，就让别人犯了红眼病，野生鲫鱼本不属于村里的财产，可几乎每次哥哥摸到鱼，都有村领导来家里没收掉他所有劳动所得，甚至有一次，队长放走所有孩子，只把哥哥一人堵在水库水里不让他上岸！姐，你说大人这样的行为，怎能不伤害到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文文说：“这样的村领导，应该也不会有好的下场吧？”
妹妹说：“他们这些人是最懂得媚上欺下的，只要没有受到足够大的教训，他们不会有太多收敛！有一件事我最印象深刻，分田到户之后，耕牛显得尤其重要，春夏时节，植物茂盛时，各家各户都会让自家孩子到山间地头放牛。为了防止它糟蹋地里的庄稼，必须看护好！队长家的孩子娇生惯养，哪里会用心看护，有一次我们家靠树林边的一亩地麦子遭了殃，被这牲口啃得体无完肤，地里还被践踏得的不成形，没想到这个家长竟然没有一丝歉意，说什么季节未过，补种还来得及就了事，没有表示出一点赔偿的意思。可是后来哥哥因为要边放牛、边照看我，暂时把牛系在树上，没料到牲口挣脱羁绊，好巧不巧，跑到了队长家的地里，只吃了一个角落的地瓜苗，甚至没有进到地里，他们家就不依不饶，尽管我父母有低声下气地道歉，他们依然要逼着我们家赔偿损失和重新补种。哥哥气不过，有一次趁那熊孩子贪玩，把他们自家的牛赶到他们自家的地里，虽然也造成了大面积的损失，可是这样的教训他们是记不住的，毕竟自家的孩子，无论多混账，也是千好万好！现在这个小学还没毕业的熊孩子，居然接了他的班，做起了村支书二代！”
文文说：“这样说来，我嫁到你们村，是不是也要经常与这家人打交道？”
若楠看着眼前漂亮大方的姐姐，尽管相处时日尚短，她多喜欢这个姐姐啊，多希望有一个这样的嫂子！可是理智告诉她，这样不好，这样太自私！哥哥判了重刑，要回归社会至少在十年之后，人家正值花季，凭什么要人家牺牲追求幸福家庭生活的权利呢？
她哽咽道：“姐，我真的很喜欢你，你执意要生下大哥的孩子，我们一家人已经是万分感激！可是你这么优秀的一个女生，你有大好的前程，如果把精力和时间、把你的才华埋没在这里，把一生的幸福停留在一个看不到希望的人身上，对你、对你的家庭，甚至往大了说，对社会都是不公平的！”
文文说：“我们先不想这些，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杨家岭的生活，确实让文文暂时忘却了一些世俗的烦恼，若楠和她母亲都是十分细心体贴的人，文文又是大方、真诚、不做作的性格，她融入这个家庭的速度，仿佛她们不是新相识，而是早已生活在一起的故交！
可这里并不是世外桃源，杨家岭的人们大多朴实平和，但世俗的烟火气成就了各具地方特色的中国式农民！
杨又君这一家，在村里人的心目中的地位，独特而不稳定，早年间这是最被村民看不起的一家人。杨君的奶奶不到30岁守寡，她是有裹脚的童养媳，拉扯大一儿一女，十分艰难！杨君的父亲是遗腹子，童年时缺失的父爱，让他胆小怯懦、目光短浅，全部心思只在一亩三分地里，有了杨君和若楠之后，杨君仿佛又是父亲的翻版，甚至比他还要胆小敏感，看到这孩子经常逃学，村里人都在看笑话，真是窝囊的一家人！
没想到，山沟沟里也会飞出金凤凰，那个早被大家判了死刑的小子，居然是第一个考取大学跳出农门的人。陡然间，这一家人的形象开始高大起来，无事不登门的队长，居然放下身段，跟这父亲称兄道弟，不吝夸赞，说早就看出你家这小子有大出息！
可是他看走眼了，他们都看走眼了，凤凰落魄不如鸡！当杨又君一纸判决书送回到家中，全家人傻眼，全村人傻眼，老队长的儿子，新上任的村支书也傻眼！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烂泥扶不上墙啊！
貌似表同情的同时，许多人心里不禁有点幸灾乐祸！
那个漂亮的姑娘找到杨君家里来时，一些好事之徒又开始了他们新一轮的看热闹。好标致的女娃子，她自称是杨君的媳妇，那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女娃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直至孩子生下来，全村人都在窥探和观望！
村支书杨三变十分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他在等！等那个新生儿来找他落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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